从欧麓花园出来,李辞旧手指摸着眉心,那里是刘怡所化光亮最后汇入的地方。
摸起来并无异样感,只有些夏日微微出汗的黏腻感。
走到无人的地方,他忍不住大喊出声,“人都死了,你还想怎么样!”
虽然没有得到刘怡的回应,但李辞旧能清楚的感觉到,刘怡她还在,既没有消失,也没有任何情绪波澜。
像是躲在暗处冷眼旁观着一切,静静冷笑着。
发泄过后,李辞旧稍稍好受了一些,开始分析此行获得的信息。
说起来,郭思雅和刘怡之间的冲突,比另外两名坠楼者似乎更大一些。
感情的纠葛,历来不容小视,因爱生恨,因情伤人的事件比比皆是。
可是为什么,偏偏郭思雅没有遇害,反而是得病后郁郁而终的?
这一点,李辞旧想不明白。
那个叫景天的男生,可能是解开整个事件的关键。
要不要动用能力,回忆下细节,找找关于他的信息?
李辞旧打消了这个主意,动用能力代价不小,很有可能短时间丧失行动力。
还有三天时间,没必要这么着急。
另一个原因是,他还记得一个地址——刘怡的住址。
决定先去那里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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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麻将馆。
里面烟雾腾腾,杂闹不堪,说话几乎都要用喊的。
狭小的空间里,摆着四张麻将机,都坐满了人,每张麻将机周围还有不少围观群众。
李辞旧艰难的挤到最里面,看到麻将机东首位置上坐着一个皮肤粗粝的中年女人,正是他要寻找的刘怡之母,王素芬。
之前他去过刘怡的家敲过门,无人应答。
隔壁的热心市民张大妈告诉他,王素芬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呆在小区门口的麻将馆里。
李辞旧一路找了过来,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
王素芬手气不大好,连输了好几把,脸色黑得难看,手中钱币搓得皱巴巴了,还舍不得给出去。
终于,她恼怒的推倒身前的牌,将手中剩余的钱砸在牌桌上就要起身离开,“不打了,晦气,真他娘的晦气!”
李辞旧瞅准机会,凑上去说道,“阿姨你好,我是刘怡的高中同学,有些话想要问您。”
“不认识!”
王素芬冷冷甩了一句,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麻将室。
一直走到家门口,王素芬也是一言不发,丝毫不理会跟在后面的李辞旧。
麻溜开门后换了拖鞋进屋,在里面喊了起来,“进来呀,那些丑话难道要在外面说?”
李辞旧进屋坐定,看了她一眼,小心组织着开场白,说道,“阿姨,虽然过去有些年头了,但我知道您一定很伤心……”
话语被王素芬的冷笑声打断,她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掏出一盒烟,“来一根么?”
李辞旧摇头。
王素芬自己点上一根,狠狠吸了一口,烟头的火光明亮了起来。
然后仰着头靠在沙发靠背上,吐出一口浓烟,出神的望着空气中沉浮的烟雾,“我是真没想到,那样的人,还会有同学记着她。”
这番话出乎李辞旧意料,让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
王素芬自顾自说了起来,“如果不是十月怀胎,眼睁睁看着她从身体里出来,我是真不信她能是我的种!”
“我一个单亲母亲,挣钱养家,照顾她,我容易吗?”
“我供她上学读书,教她做人的道理,容易吗?”
“我是经常打她,骂她,可我那都是为了她好!”
王素芬喋喋不休着,情绪逐渐激动,“你是不是不信?是不是和那些人一样,觉得我是个抽烟喝酒烂赌的烂人?”
“不,我信。”
“你信不信关我鸟事!”王素芬将烟头摔在地上,踩灭,像是舍不得突如其来的倾述对象,语气放缓了一些,慢慢的变的悲伤起来,
“她十七岁那年,看见同学背了个包,也想要一个一样的。”
“我在网上查了一下,给吓坏了,那一个包顶我大半年的工资了。”
“就告诉她咱有多大能力,就花多少的钱,如果真的那么渴望,就应该先好好读书。”
“结果呢,她竟然将她同学那包给偷了出来。”
“偷出来就算了,她也不用,拿剪刀剪了个稀巴烂。”
“要不是她同学不追究,这件事就得让她进去蹲大牢。”
“回到家中,我狠狠地打了她,把晾衣棍都给抽烂了。”
“她哭着和我求饶,说再也不敢了,我才作罢。”
“我哪里知道那只是个开始。”
王素芬眼泪落了下来,肩膀抖动起来,拿着打火机的手不住颤抖,一连打了好几次,都没能点燃烟。
李辞旧走过去,将她手中的打火机夺了过来,递上了两张纸巾。
王素芬错愕的抬头看了一眼,含糊说了句谢谢。
抽泣声渐渐止住,她的声音幽幽响起,
“后来有一天,正是暑期用电高峰,厂子里限电,我得了半天空闲,去菜市场买了条鱼,打算做顿好的。”
“回到家时,闻到了一股浓重的焦糊味,我心里还挺高兴的,想着这丫头居然有心自己动手做饭。就算做失败了又如何,有这份心已经很好了。”
“可是,当我走进厨房,眼前的景象让我吓了一跳。”
“她静静在灶台前,脸上挂着瘆人的阴狠笑容,火焰熊熊燃烧着,铁锅中水都烧得干了,不知道什么动物躺在里面,半边身子都烧成了焦炭。”
听到此处,李辞旧心脏咯噔一跳。
突然想起郭思雅手机中存储的照片中,那只浅灰色胖乎乎懒洋洋的英短小猫。
“是猫么?”李辞旧问道。
“我哪里知道是什么东西?当时看也不想多看一眼,连着铁锅一起把那腥臭玩意儿扔进了垃圾桶,这是一个十几岁的姑娘能做出来的事?她就是个疯子,是个疯子!”
王素芬情绪又激动起来,手指颤抖着从烟盒中摸出一支烟来。
这一次,李辞旧把打火机递了过去。
袅袅青烟升腾,烟火气让她平静了许多。
她的整个身体慢慢陷入了沙发中,彻底放松下来,一只手梳理了下头发,恢复了些许成年人的镇定,“所以,无论你想问什么,她都不值得。”
真他娘的变态!
李辞旧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画面,死死摁住的锅盖下面,发出凄厉的嘶鸣声。
或许整个事件或许不是当初认定的校园霸凌事件那么简单。
那么,刘怡在废弃宿舍楼放过我,也必不是因为我的承诺。
很有可能,她因为某种原因离开不了宿舍楼,所以,她最为嫉恨的郭思雅反而没有直接坠楼丧命,不过最后还是死于她造成的阴影。
情况更不容乐观了,刘怡依附在我身上,到底想干什么?
“从那之后,我们母女俩几乎算是断绝了关系,上大学后,她便搬出去住了。我算是彻底明白了,我是管教不了她的。”
“后来刘怡回过家没?”李辞旧问道。
“噢,倒是有一次,还带了个男生回来。”
“那个男生是不是叫景天?”
“对,对,就是这个名字。”
“他们俩的关系如何?”
“很亲昵,男生对她很好,体贴又周到,但是……”
“怎么了?”
“但是那个男生的眼神怪怪的,看向她时,目光中不像是爱怜,倒像是恐惧。”
李辞旧还要再问,可是话语却哽在喉咙,只发出咕隆咕隆的声音。
四肢变得无比沉重,想要活动手指都不太可能。
他瞪大眼睛,对着突如其来的状况分外不解,就听到自己在说,
“不错,景天就是在怕我,那又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