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李辞旧从地铁站出来,跟着步行导航在路上行走着。
天空湛蓝如洗,些微薄云丝丝缕缕,像是光洁冰面上的水渍。
远方,一团脸盆大小的墨色,静静凝在天边。
战斗还没结束么?
李辞旧皱着眉头看着那边。
这时,阴云中一道人影倒飞出来,远远看去,比一颗砂砾大不了多少,如彗星般划过天际,以极快的速度朝这面飞来。
飞得近了些,身影也显眼起来。
路西法像是受了极严重的伤,在空中的轨迹并不那么稳定,忽上忽下,似乎随时都会坠落下来。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了似的,从天上栽落下来。
轰得一声砸进一栋两层楼高的小平房之中,半边屋顶都因此毁掉了,残存的另外半边,挂在孤零零的一面墙体上摇摇欲坠,周围扬起浓浓烟尘。
李辞旧赶紧跑了过去。
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群众。
废墟之中,一块由红砖、纱网、水泥抹灰层以及残损墙砖粘连在一起的大石块,压在一根瘦削的手臂上。
过了一会儿,手臂动了一下,推开身上的重压。
路西法从里面爬了出来。
他的样子分外凄凉,淡化色的头发凌乱,沾满了血渍灰尘,身体如同一个血人,一只眼已经睁不开了,左手浑然无力的低垂着,弓着身子,警惕的环顾周围人群,像是面对的不是围观群众,而是群狼环伺一样。
人们发出窃窃私语声,没有一个人上前。
除了身体上的伤势,最为严重的是路西法身体里紊乱的气息,两道不属于他自己的,一道阴柔的,一道霸道的,在体内乱窜,损伤着残破的身体。
李辞旧拾起一颗石子,放在弯曲着的食指之上。
只要屈指一弹,路西法就会命丧于此。
自己最紧要的秘密,父母和灵能局的仇怨,从此将永无人得知。
过了良久,捏着石子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石子掉落在地上,发出轻不可闻的脆音。
路西法恶狠狠的望向周围的人,低沉咆哮着,发出意义不明的呓语,接着又仰面长啸一声,声音凄厉嘶哑,像是头误入人类世界的无助猛兽。
人们畏惧的后退了几步。
路西法寻着一个空隙冲了出去。
李辞旧紧随其后,看着前方那连跑步都显得跌跌撞撞的身影,加快速度,超了过去,抓住他的衣领,全力运转灵觉,只几个起落,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赶到一个无人处,放下路西法。
路西法大笑了起来,混杂了血水的赤色眼泪从眼眶滴落下来,那笑声张狂肆意,也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还是李辞旧,笑声熄止,他闭上眼睛,坦然道,“动手吧。”
李辞旧摇摇头,“我不会杀你。”
路西法咬紧牙关,声音从唇齿间迸出,“你们费尽心力导演这一幕给我看,不就是为了给那大胆报仇吗?怎么,还想看我哀声求饶的样子?你做梦!”
“我说过我是来寻求合作的,只是中间忍不住动了歪心思,抱歉。”
路西法猛然抬头,试图奋力推开他,可那微弱的力道下,连李辞旧身体都没能晃动一点,自己反而摔在了地上,他惨然一笑,“骗子,我不会再相信了,你们都是骗子!”
你们?
是指大胆身份的我和现在的我吗?
还是别的什么人。
不对,瞧他悲切的程度,应该不是我的缘故。
李辞旧蹲下去,扶起他靠坐在墙上,将一缕灵觉送了过去。
第七层强者的残余灵力,不是他能对付的了的,但至少能让路西法好受一些。
做完这些,才说道,“葛家和丁家的仇怨我全都知晓,你帮我爬上灵能局高层,我帮你完成复仇,就这么简单。”
“今天的事也证明了我是一名合格的合作伙伴,没有人是永远的对手,聪明如你应该不会拒绝。”
路西法默然不语。
李辞旧又说道,“丁家寿宴之时,我会将真灯交给你,并且让你看到我的诚意。但是,咱们得约法三章……”
路西法突然开口打断,“你叫什么名字?”
李辞旧想了想,“李淳罡。”
“好名字,我记住了。”
这时,巷子口传来脚步声,李辞旧朝声音方向看去,一个大波浪头发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走了过来。
正是这短暂的分神,身前的路西法身影如鬼魅般迅速窜到女人身后,一块狭长锋利的石片,抵着女人洁白的脖颈。
路西法阴恻恻一笑,“你也记住了,我葛麟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不!
李辞旧根本来不及阻止。
石片划破颈部肌肤,鲜血汩汩流出。
女人表情扭曲变化着,惊愕、绝望、痛苦等情绪一闪而逝,最后化作意识模糊的舒展。
她下意识的捂住脖子,试图压迫伤口止血,可颈动脉的断裂不同于一般伤口,血液是怎么都止不住,无论她怎么用力按压,血液还是顺着手指的缝隙源源不断的涌出。
几分钟内,血液就会流得一干二净,心脏骤停,脑组织缺氧坏死。
噗。
路西方轻轻一推,女人身体闷声摔倒在地上。
他挑衅似的看了李辞旧一眼,逃至无踪了。
李辞旧追出去两步,回头看了眼生命力正极速流逝的女人,迟疑了片刻,最终选择留下。
指尖点在女人眉心,灵觉滔滔不绝输入对方体内,维系着生命,伤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愈合着,血止住了。
在脖颈间结下一条细长血痂。
女人面色仍旧苍白,但呼吸均匀,心跳平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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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辞旧与情圣、雷霆二人汇合时已经接近傍晚。
专机在跑道内飞驰,速度越来越快。
机身狂躁的震动着,柔软的椅背托着身体抵抗着引力,慢慢脱离地面,震感渐渐减弱,一切恢复平稳,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声若有若无的传进机舱内。
李辞旧拉开舷窗,透过玻璃看向外面,一轮红日正缓缓沉入云海,崎岖不平的云面,被渲染出万千光亮,如看不明白的神秘文字,那是即将逝去这一日的祭文。
事情似乎告一段落了,却又如这垂落的暮日,第二天又会再次缓缓升起,并且永不失约。
一切才刚刚开始。
李辞旧手掌在一个红楠木箱子的表面上摩挲,雁鱼青铜灯正安静的躺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