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洛斯已经完全理解了吴雯试图向她说明,或者说暗示的一切。那间宿舍A的尸体被发现的那间宿舍,现在已经被某改造成了能够自圆其说的“第一现场”。一旦任何一股势力对其开展调查,都会抵达那个早就被设计好的“真相”。
“指甲油的脱落最多只是疑点,不能作为证据。”梅洛斯说道“除非能拿出新的决定性证据,否则就只能依靠现场的痕迹学分析结果。”
“是的。”吴雯点了点头。
“所以现场的勘察结果是什么?”
“呵呵,现场是一间四室一厅一卫的套房,受害者成半蹲姿势被发现在自己的房间里,颈部被一根由两件外套系成的绳索挂在衣柜架上,客厅和A的寝室内都没有发现明显的打斗痕迹,在A的寝室内也没有提取到他人的生态痕迹。”
“死亡时间呢?”
“昨天晚上,和自我讣告的发表时间基本一致。经过信息中队的核实,帖子也是从他的个人终端里发出的。”
“宿舍的门禁记录呢?”
“呵呵,坏了,大楼管理系统的日志显示A在入住初期就反应过这个问题。”
“大爷的,滴水不漏啊!”梅洛斯有点烦躁,她意识到这次案件可能触及了一个巨大的利益集团。
“到也不尽然,”吴雯说道“虽然我们没搜出来什么不该有的东西,但该有的东西也没有搜出来。”
“指甲油?”说起来既然A在宿舍里大张旗鼓的贩卖指甲油,自己还涂着稀有的透明指甲油,那寝室里应该能搜出一些蛛丝马迹才对。
“呵呵,这就叫过犹不及。”吴雯笑道“整间宿舍套房中都找不到一处,指甲油的化学痕迹。这就足以说明破坏分子的现场布置是有所指向的。”
“这有什么意义呢?只要B还活着,日化社这条线是迟早会被扯出来的呀。”
“呵呵,这就是有趣之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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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吴队,我还有一个请求!”时间回到天亮前的风纪委总部,B叫住了正要转身离开的吴雯。
“说。”吴雯微笑着坐回了B对面的椅子。
“今天上午追杀我的那群人,他们很有可能渗透进来,您能不能派一名四队的队员保护我一下?”
“嘶——你会不会有点太精神过敏了?我看他们不过是正义的群众罢了~”吴雯耸了耸肩“你现在可是校园霸凌致人死亡的凶手啊,是一个抒发正义感的好靶子~”
“……”
“你真的没有勒索过A吗?”
“……”
“外套不错,”说着,吴雯捻起B的袖口晃了晃。“手工业社的高定款吧?总有些傻子以为用实体点券交易就万无一失啦~经侦中队在你眼中是摆设?”
B沉默了,那是一种吴雯很熟悉的表情,也许是因为自己工作的特殊性,她接触的几乎所有的破坏分子在落网之前都会有这么一个挣扎的过程。每一位有资格站接受她讯问的破坏分子,都有着充足的判断能力和认知基础,足以理解个人在秩序的面前是多么的渺小而无力。而他们每个人又都会毫无理由的相信自己是特殊的,是宠儿,是命中注定的漏网之鱼。
“你能解释自己的经济来源吗?”吴雯笑道“上个月你可是去了七次社联的高档餐厅消费啊,那个女生好像还是个不大不小的自媒体博主吧?真以为门禁坏了,我们就查不出你带谁进过宿舍?”
“……点券是他塞给我的,是封口费……如果委员会起诉我受贿,我愿意接受。”
“哈哈,好好好,跟姐俩玩死无对证是吧?”吴雯笑着翘起二郎腿“你知道取保候审制度吗?你的小女朋友不知道怎么搭上了社联高层的线,现在可是有一群诉讼咨询社的大拿曾在为你奔走呢~你如果不配合,我完全可以把你扔回刚才你挨闷棍的那个路口。”
“吴队,吴队,不行啊,他们是要灭口啊!吴队!”B彻底崩溃了“您救救我,至少留我到案件审完啊,吴队!”
“他们是谁?”
“指甲油是他们给的!A也是他们杀的!”B慌不择言的说道“连去勒索A都是他们怂恿我的!”
“他们是谁?”
“我……我……我可以给你一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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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团联合会环形展销广场,常常被学生们简称为联环。在这座几乎占据南区四分之一面积的巨大环形建筑群中,几乎可以找到社联体系内所有的生产与服务性社团。其中,由商旅文化研究社和饮食文化研究社联合运营的“商旅与饮食文化体验中心”,由于其极具冲击力的华利装潢,和首屈一指的高昂消费,获得了“联环宾馆”的昵称。另一种说法认为这一昵称的来源,是宾馆一楼联环不断的宴会。从凌晨3:00的早茶会,到深夜12:00的秉烛宴。每隔不到三个小时,总会有一场新的宴会,从某大厅的某个角落蔓延开来,以至于联环宾馆似乎处于一场永远不散的筵席之中。
联环宾馆正门前,一位佩戴着紫色社联臂章的男生,满面笑容的接过了玄野金递来的外套。郑值从此人白色的礼仪手套判断,这是一位联合宾馆的服务人员。
“金组长,还是以往的包厢对吧?”服务员问道。
“不,给我们两张上午茶的入场券。”玄野金笑着递出两张面值为10的点券“剩下的是小费”。
“这个……”服务员面带局促的看向玄野金递出点券的手。
“呵呵,该不会是有人包场了吧?”玄野金饶有兴趣的问道。
“这倒不是,但袁素社长嘱咐过,只要您在下午之前到,就要第一时间带您去装潢社的包间。”
“啊……”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局促的表情确实转移到了玄野金的脸上。
“袁素社长,是指您的哪位舍友吗?”郑值问道。
“但愿是我吧。”一位女生笑着走了过来。
郑值一眼望去,竟看的有些出神。若说袁素美得不可方物,倒也不然,反而是她身着的那件高定理科制服,最先吸引了郑值的目光。且不说那暗藏珠玑的面料搭配,与独具匠心的版型设计,只看领口袖间炫技一般的人工刺绣。就足以证明它和玄野金的制服同样,出自社联手工业社中最顶级的服饰设计小组之手。然而,区别于玄野金单薄到稍显佝偻的身形,袁素以挺拔而昂扬的姿态行走在人群中,使得这件玄野金身上的牢笼桎梏,一转成为华丽而肃穆的铠甲,引得众人侧目却又不敢直视。
“介绍一下,这位是装饰艺术研究社的袁素社长”玄野金说道。
“你一定就是郑值同学了。”袁素一边说着,一边将公文包递给玄野金,向郑值伸出了右手。
“袁社长,敬仰大名!”郑值赶忙握手道“我曾有幸在台下聆听过您代表建筑业社团为产业部作的报告,此次相见,实在是荣幸!”
“哪里哪里,我才是闻名不如见面。”袁素笑道“你们组长常在我面前提起你,总说是难得一见的才俊,将来必定是阁中肱股,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
“不,不敢,都是组长的栽培。”郑值有些语无伦次,袁素的语气温和而坚定,再加上这份只能来自上位者的慷慨,令他颇有些无措。
“说起你们组长,虽然仕途上有些窘迫,但做事还是有章法的。”袁素斜了玄野金一眼“你在他身边要多学处世的道理,切莫沾了他为人的毛病。”
“哈哈哈,大人见教的是,总是小人的不是。”玄野金笑着赔罪。
“说起来,除了这边的上午茶,我在顶层还有个股东会。”袁素若无其事的说道。
“大人公干要紧,这边自有小人代劳。”玄野金殷勤的说道。
“话是好说,我回来这边,要是寻你不见?”
“今晚提头来见。”玄野金掏出自己的眼镜布,把包上的闪亮铜扣仔细擦拭一番,双手递还回去。
“我要你的头也没什么用处,只是我回来寻不见你,你今晚也不用见我了。”袁素瞪了玄野金一眼说道“说是风纪委的收容所近来好住的很,你且好自为之。”
“小人铭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