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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像别离,想重逢(1 / 1)

这几日的桃花村失了往常的清静。所有人都在谣传是桃神发威惩戒了白桃一家。

年纪最大的陆凭麻布粗衫被鲜血浸成暗红色,血迹干透。最爱玩闹的周循闭门不出,听说被天雷劈断了脊梁。白桃整日哭啼抽泣,日夜不息。这不是遭了天灾是什么?

村长宅前,陆凭头颅死死贴着地面,长跪不起。

起初还有来看热闹的村民邻居,可这八岁孩童一跪就是一天一夜,也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跪着。

直到一位衣衫破烂的老头儿走近,一屁股蹲下来。老头儿看着匍匐在地的陆凭,笑了笑,扯开满脸皱纹。

老头儿像是拉家常一般,打趣问道:“这是干啥嘞?打算跪到那个小家伙断气才肯罢休?”

陆凭不说话,只是双肩有些颤抖。

老头儿自顾自说道:“这个世道不就是这个样嘛!趋炎附势,弱肉强食。怨天尤人也好,愤懑不平也罢,变不了的。”

侵满鲜血的衣衫轻轻耸动,微弱声音从里面传来,“凭什么,我们做错了什么,我们只是想活着啊。为什么……连活着的机会……都没有……”

老头儿只是撇了眼,然后讪笑道:“你问的这些问题,我给不了你答案。老头子我活这么大岁数了,知道的东西也不算少。可你问的,老头子我还真就不晓得。”

老头抬头看了眼天,喃喃自语,“真不晓得啊。”

陆凭猛然抬头!

双目通红,泪水混着血迹模糊脸庞。

他死死盯着老头儿大喊:“我们只是想活下去!”

“活下去?凭什么?如今这个世道,虽说不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战乱之苦。可是不说别的,只看那朝堂之上暗潮涌动各自结党营私祸害朝政,地方官员上瞒天子下欺百姓在一方之地为非作歹。苛税暴赋,草芥人命的事何时少了去?再说那江湖之中,抢劫勒索,恐吓一方,占山称王,单单是过江龙地头蛇之流,所沾上的血债又何曾少了!凭什么你能活下去?凭什么要你活下去?!”

陆凭没有回答,只是用浑浊的眼睛看着老头儿。他的头发胡乱披散,衣衫沾满泥土和血迹,肮脏不堪。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用很轻很轻的语气慢慢讲述着三个小孩子的梦想。

“我们很早就没有爹娘了,他们不要我们了。但是我们很想活下去,在这个叫做桃花村的地方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地活下去,很想很想。我很想看着阿桃慢慢长大,长成一个很好看很好看的姑娘,然后遇见一个性子很好很好的心仪的人。很想很想给阿桃挣够嫁人要用的铜钱,很想很想看见阿桃嫁人的样子。我弟弟很顽皮,但是性子不坏。他的梦想是成为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剑仙,不过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很想很想给他买一把世上最好最好的剑当做生日礼物送给他,很想很想看着他慢慢成长,慢慢变得沉稳,慢慢成为大剑仙。虽然这些梦想有点贪心有点不知好歹……可是……可是我们就是想啊。梦想梦想……我们就是偶尔做梦想象一下而已啊。我当然知道这些梦想不可能实现,所以我不敢去想这些能不能实现……不敢的。我只是想……想和他们一起活下去啊。难道……只是想活下去……也不行吗?”

老头儿将头扭向一边。那里有几株新裁的桃树,粉红怡人,不过就是有点看不清楚。

他没有回答这个绝望男孩的问题。

陆凭突然埋首,额头死贴地面,声音混浊不清:“求求您救我弟弟!”

老头儿转过头,咧嘴笑道:“凭啥?就凭你叫陆凭?”

还是混浊不清的应答,“求求您救我弟弟!”

老头儿却插开话题,“你这小娃眼力不错。”

见陆凭没有反应,老头儿又补一句:“这样吧,拿你的眼睛,换你弟弟的命,咋样?”

老头儿的脸上一下子绽开难看的皱纹,眼睛眯成一条缝,不像是个身怀绝技的神医,倒像个在街上闲逛的神棍。

见陆凭还是没有理睬自己,老头儿只好尴尬补充道:“我不仅会吊住他的命,还会接好他的断骨。只需要你的一双眼睛而已。”

老头儿抬手给自己的乌黑衣袖翻了个面。今天的天气很好,太阳不刺眼,是个晒衣服的好日子。老头儿很喜欢在这样的天气找个没人的地方晒太阳,毕竟人生天地间,总会与这自然万物有些许联系。人到暮年,老气横秋,沾染了太多俗世因果尘垢,多晒晒太阳,那才能有个人样嘛。

沉默良久。

陆凭慢慢起身,轻轻拍落衣袖尘土,双手合十,一跪到底。“谢老先生救命之恩。”

屋内,白桃半跪在床边,小声缀泣。被踩断四根脊骨的周循昏死在床上。

不多时,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白桃紧张转头,见是陆凭,这才松开握住的短剑。

可当她瞧清楚陆凭身上干透的血迹后,紧咬嘴唇,眼眸雾气再次弥漫开来。

她奔向陆凭一把抱住,双手环紧,含糊不清道:“哥,我以为你也要像爹一样一声不吭地离开我和周循了。”

陆凭轻轻抚摸白桃脑门上那道淡淡的疤痕,温和说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们会一辈子陪着白桃的,不会离开的。”

说罢他转头示意老头儿进来。

老头儿甩了甩衣袖,四处打量着屋内陈设,实在简陋至极。整个屋内除了一张床,一张八仙桌,三个木凳和一盏油灯外再无他物。

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白桃紧紧靠着陆凭,小手死死捏住他的衣袖,向他投去问询目光。陆凭只是轻抚白桃发丝,盯着老头儿。

老头儿掀开被子,将周循翻了个身,后背朝上。

此时周循的背部已是淤红不堪。

老头端详片刻,叹息道:“这哪是什么天雷所劈!分明是被人蓄意踩断,脊背中三节骨断开,撑天肋断了一根,涌泉骨也断了。唉!连通气穴的骨架也不放过。这是彻底断了这小子的修行路喽!”

陆凭眼光骤然锐利,白桃也怒目而视。

察觉到两道冷骇目光后,老头儿却哈哈一笑,解释道:“这是修行的术语。你们当然不晓得嘛!不过老头子我能治。”

白桃闻言立刻动容起来,她松开抱着陆凭的手,轻手轻脚走向床边,看着衣衫破烂的老头,低声道:“真能治?”

老头儿点点头。随即摆挥手示意二人离开。

白桃刚要说话就被陆咒拉住。看见陆凭眼神示意后,只好闷闷离去。

老头儿在二人离去后,伸出干枯手掌轻抚周循脊背,另一只手也开始在空中比刻。

屋内气机开始流转。

屋外。

白桃握住陆凭手臂,急忙问道:“哥,他真能治?”

陆凭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总比没人治要强。”

随即朝白桃露出笑脸。

白桃抬头看着血污尚未洗净的陆凭,伸手想要擦拭他脸上的血迹,却被陆凭扭头躲开。白桃绕陆凭转个身来到他的面前,再次掂脚伸手。

陆凭直接转身背对白桃。

白桃不死心地再次绕到陆凭身前,小手刚要伸出就被陆凭握住。

白桃皱起眉头,嗓音略微提高:“陆凭,你干嘛!”

陆凭一怔,却没有松手,温和道:“女孩子家的,不要碰这些东西。”

白桃固执地摇了摇头,“你们都是因为我才变成这个样子的。我好怕,哥,我真的很怕。他们说我是灾星,克死了娘,又克走了爹,现在又害得你们两个这样子。哥,我好害怕。”

小女孩说着说着泪水盈满双眸,“那次我看到你换下的衣服,好大一片血,我好害怕,但是我知道不能说出来。从那以后周循每天都待在我身边,剑不离身。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可是哥,我不想这样。我不想你们一直因为我流血受伤,我也想为你们做点什么。”

陆凭弯曲双腿,视线与白桃齐平。他双手轻轻抚去自桃脸上泪珠,不断温和道:“不会了。以后不会这样了。不会了。”

白桃快速抬手,抹去陆凭脸上的血迹。破涕为笑。

陆凭这一次没有躲开,任由白桃在他脸上擦拭,只有无奈一笑,看着白桃,眼神温和。

院中气机流转,飘落桃花搅动着缓慢流淌的阳光,明媚动人。

不多时,房门轻启,老头儿呼出一口浊气,“治好了,只需静养几日即可下床。”

白桃闻言急忙奔向屋中。

看到白桃奔进房屋的那一刻,陆凭再也支撑不住,一口乌黑鲜血喷出!直直向后倒去。

老头儿走向陆凭,只有一阵轻微叹息。

陆凭躺在地上,浑浊眼睛直直盯着老头儿,嘴里不断有鲜血溢出,周围地面很快被染红。

老头儿蹲下来细细打量着面前这个狼狈不堪却异常平静的男孩。

“别死了,你死了,你的眼睛就不值钱了。”

陆凭艰难开口,断断续续,“眼睛……不值钱的话,老先生就会……杀了……我弟弟吗?”

“当然不会,老头子我一把年纪,还不至于倚老卖老到跟几个晚辈过不去。”

老头儿偏转视线看向小屋,喃喃道:“不过你要是真死了,他们两个,大概会伤心地要死要活死吧。”

老头儿又看向陆凭,脸上皱纹慢慢舒缓开来,“所以别死了。”

“还是要谢谢老先生的救命之恩。我的眼睛趁现在还值点儿钱,还请老先生拿去吧。”

“不了。”老头儿摇了摇头。

陆凭静静看着他。

老头儿小心撩着衣袖擦拭陆凭脸上的鲜血,“我变主意了。眼睛,我还是要拿走。不过你,也要跟我走。”

陆凭没有说话。

老头儿捋了捋干枯粗糙的山羊胡子,扯出一个很不要脸的笑,“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也知道,如果不跟我走,你活不到明天的。只有跟我走,才能救你。”

陆凭身体不停地抽动,想要挣扎着起身。起身再看一眼他们,就看一眼,一眼就好。

可是他最后还是没能看到。

老头儿就在一旁袖手旁观,单手掐诀,嘴里念念有词。他的鹅黄般的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缓,最后都化为淡然一笑。

陆凭彻底昏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很长,既是说给自己听的,也是说给老头儿听的。

“我不想死啊,我当然想活下去啊。我还没有看到阿桃嫁人,还没有看到周循成为大剑仙,我还有很多很多事没有完成,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老先生,我会跟你走,眼睛也会给你。但是你要保证他们以后不能再有我今日之境地,不能在面临我今日之抉择。老先生,拜托了。”

老头儿不禁摇头苦笑,屁大点儿的孩子,想的倒是比谁都周到,真是可怜又可敬啊。

屋内,白桃看着床上的周循脸色逐渐缓和,悬着的心终于慢慢放下。当她意识到陆凭还在外面时,有火急火燎的跑出去,不大的院子里却没有了陆凭的身影,就好像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白桃慌乱地四处寻找。柴垛旁,厨房里,甚至连大水缸都瞧了来回两遍。最后她孤零零地站在院子中央,目光呆滞地看着满院子的散落桃花,像一只离群迷路的粉红雏鹤。

一道温和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现在有什么感觉呢?很难受吧?”

“感觉……心里面空空的。”

“那为什么不哭出来呢?你不是最擅长哭了吗?没准你一哭他就出来了呢,反正他们两个都是这样,都见不得你哭。你一哭他们就担惊受怕,什么事都能答应你。”

白桃木然地摇摇头,“我……我……我没有,我没有这么想。”

那道声音再度回荡在周围,“你当然不会这么想,不过你做得到吗?做得到不这么想吗?”

白桃拉拢着脑袋,没有回答。

“我可以帮你,只要你跟我走。”

白桃忽然抬头。

在她的面前,一个白衣胜雪的男人安静站在那儿,身后纷纷扬扬的桃花只能当做他的陪衬。仙姿玉容,大概也不过如此了。

春和景明,落英仍然纷纷。只是当年一同看管桃林嬉笑吵闹的三个孩童不在。

旧物仍存,只是故人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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