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刀锋,不敢贸然犯忌……”我眼尾余光暗暗打量周围,细声道,“方才圣上罢了戚秉,提了公子上位,应该是年后宣旨……公子比戚秉更难对付,还望您小心。”
我临时转口,留了个心眼。
杨无双脸色微变,转而恢复无常。
“日头不早了,恐娘亲担忧,穆华先行告退。”
“去罢。令冬,送送姑娘。”
“是。”
我起身行了个礼,缓缓退下。
路上依旧搜索不断,然而戚廉为何突然休了穆玉?停香坊那日我看得明白,这俩之间不像是假的。
我揉了揉眉心,脑袋发疼,一件接着一件,个个不省心。
要说这戚廉生来就是戚秉的死对头,冤家父子,永远对着干,但也不是这么把自个儿亲爹弄下水的,平白给了我机会。
“……”我动动唇,心里头隐隐有东西要撑破而出,但终究被压下去,半点不起波澜。
“七姑娘,到了。”马车不知何时停下,我晃晃脑袋甩去纷乱的思绪,用力吐了口气,下了马车,脚底一虚,扶着车沿微微一顿,缓去不适,这才登上石阶。
一进门,便有个影子冲上来,速度之快,来不及避闪,硬生生被推上门板,后脑猝不及防重重一撞,双眼昏花,耳边嗡嗡怒骂:“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没被休!没有!”
“八姑娘……”
“滚!”
穆玉扣住我双肩:“为何要现在回来!早知如此,那为何是我去!你进宫作甚!”
我渐渐看清她大眼红肿,面色苍白。在宫中对付秦恒连,跟杨无双打太极已然费去太多精神,回到府中还得面对这么个棘手丫头,心头闷生出一把火,口气不善:“难道不是我成人之美?你要我全说出来么?”
她眼里划过不可置信,十指几乎要掐进我皮肉里,双唇发颤。
是极,这才是她看我时该有的神色,惊惧、不安,倔强与自信摇摇欲坠。令我生出一丝奇异的快|感。
后仰抵住门板扯唇冷笑:“你原先还觉得有愧于我,现怎生恨起来了?”抬手扣住她脑袋,摁在我肩头,贴着她耳朵嘶哑嘲讽,“那夜想杀我的人很多,包括你。”
怀里的身躯狠狠一阵,猛然发抖,僵硬冷却。
她十指逐渐失力,缓缓松开我,发出咔嚓咔嚓的刺耳骨声:“你……”
穆玉睁大眼惊恐后退,喷薄着霜白雾气,喘息如濒死的小兽。
“远良。”
“在。”
我看着穆玉的眼一字一句道:“赶在所有人面前搜到戚廉,秘密送去吴家寨。”
“是。”
“七姐?”穆玉一怔。
我面无表情越过她,指尖发冷:“八姑娘若踏出府门半步,各领三十军棍。”
“是。”
快步回屋,反手将门合上,双手掩面,酸楚汪洋如海,将人撞击淹没,冲裂出偌大的伤口,疼得窒息,鲜血奔涌……
外患,内忧。
一阵细响,我猛地睁眼,朝靠近的人影探爪而去,被其轻而易举扣回手腕,拆了招式。
“要命的丫头,是我。”刻意压低的声色,低沉清亮,“别别别,穆府的侍卫真没偷懒,厉害得很,但是没本世子厉害……不不不,我也费了好大功夫才进来的。”
秦飒摊开双手,目光真诚无比。
我眨眨眼,咽下喉见酸疼的石头,撇过头哑声道:“……你来作甚,被盯梢的瞧见了,我岂不是前功尽弃。”
“看你安然无恙我才放心。”他有些委屈,“一大早起来不见人,还以为……我也不是故意要瞒你,这……毕竟……”
“飒哥我知晓。”抬掌止住他后面的话,用力扯出个笑,“你放心,我不是轻易想不开的人……”
“不想笑就别笑了,我是特意来看你哭的。”他微微展开双臂,歪头一笑,“不过衣裳你得帮哥洗。”
我怔然抬头,秦飒眉目有如刀刻锤凿,一起一伏清晰明冽,两边唇角翘起,有如悬崖峭壁开出的一朵花,而这朵花逐渐变得模糊,浑身忽地涌入一股寒意,却觉得热,来回在体内撕扯争夺,鼻间呼吸逐渐犯凉发冷,继而热气腾腾。
“……没有要哭。”挥挡开他的手,双耳嗡明,下马车时的那股虚劲再次袭来,眼前闪过无数狰狞看不清的画面,扭曲成百变多样的线条,有人哭泣嘶吼,有人欢笑忘返,但我还是听得自己说,“回去罢,给秦恒连看最后一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