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穆叔回来后,我立即回黎北,不必理会我父王,我还治不住这老倔驴么。”他眸子发亮,似黑幕里最为璨亮的一颗星。
我话到嘴边,又生生吞了下去,只得点点头。
秦飒揉揉我的脑袋心满意足笑笑:“很晚了,回屋罢,明早再去看文予,准保给你活蹦乱跳的,成不?”
他不由分说拉我回屋。身姿挺拔如松,一棵懒散的松,侧颜线条流畅勾勒,抿着一点轻松笑意,好似前方就算来了妖魔鬼怪,他也能给踏过去。
及至门前,他一板一眼作揖:“郡主好生歇息,小人先行告退。”说罢,咧嘴一笑,明亮无忧,转身就走了。
亲眼看到那场屠杀,多大的心胸才令你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飒哥。”我忽然叫住他,他脚步停顿,没转过来,只是微微侧耳,“你不怨我对你动杀心么?”
夜色寂静,雾白的烟气随他的轻叹散开,风吹着他的长发,几片飞雪黏在上边。轻笑一声,他摆摆手说:“小丫头怎么这么多问题,睡去罢。”继而吹着口哨悠哉走远,清亮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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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我的打草惊蛇,翌日就传来戚云解禁的消息,相反,穆昭禁足,阿梓被打入天牢,秦恒连这是在无声警告我。
秦飒你看,没这么简单。前头道阻且长,我能做的,是不断备后手,努力万无一失,不论用甚么方法。
我救不了阿茫,不能再舍去阿梓。
尉迟容为替秦飒解围,又防止秦恒连怀疑,硬生生给自个儿下了猛药,今虽清醒,脸色却是苍白得很,披着外衣独自坐着下棋。
“南枝来了,坐罢。”我还未敲门,他扭过头来,笑得温和,“来一局如何?”
我犹豫半晌,点点头。
见识过尉迟容的棋,我不敢大意,可心中有事,如何也定不下来,中盘便认输。
“昨夜之事不必介怀,人之常情,只是以后切勿犯险。”尉迟容仔细收拾残局,黑白棋子在他手下异常乖巧听话。
“但废了蕙娘的手……”想到秦飒一枪|刺穿蕙娘掌心的凶狠,我仔细观察尉迟容的神色。蕙娘功夫不可多得,潜伏在戚云身边如此之久,最终竟没发挥甚么作用,还平白惹了一身骚,坏了尉迟容的事。
“有些棋,不是一下就能分胜负的。”他神色淡淡,将棋子放回棋罐,缓缓盖好。
他果然有后手。
当下我道:“因昨日之事,此番来是要与您说,愿助您功成名就,流芳百世。”此话端的是四平八稳,毫不犹豫,“但南枝有个请求。”
“且说。”他微微点头。
“大姐玉儿得安然无恙。”
“如你所愿。”他眉目温和浅淡,好似我的话不过是在他的意料之中,我的决定不曾让他欣喜,要求也没能让他皱眉。
到底要如何做,你才会对我有温和疏离之外的表情?
心里被这念头吓了一跳,跳得有些慌乱。
“因此文予哥哥下一步是?”我忍下颤动,极力平静,触及他无波深邃的眼,还是忍不住捏紧衣角,脑袋里想的尽是昨夜秦恒连对我说的:文予跟朕这么多年还没个贴心知己,朕很愧疚……
他的言下之意是,只要我动了秦飒,他就会……
但尉迟容多看重秦飒,我不会再错。
“静观其变罢。将近年关,外头热闹得很,得了空也出去瞧瞧。”他笑道,“宁妃的那个侍女不必担心。”
从他字里行间里猜不出半点端倪,但偏偏信他。
犹豫几番,终还是问道:“为何选定平王?”
我以为他会像上次那般反问我甚么才是功成名就流芳百世,但这回,他回答我:“穆氏是乱世里生出的英雄。”
秦恒连到底是个书生,执掌十年皇权,也依旧无法改变骨子里“安定即江山”的念头,他不会挑起战火,亦没那个天赋。
尉迟容看到更远的逐鹿中原。
“祖父未了之心愿,便是丰国一统中原。”穆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到之处,所向披靡。
有些惊喜地看着他,心头忽然开出一朵花,你我是不是,同道相谋?
无可否认,我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