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眼,后又抬头:“贵客自远方来,这招呼……还是入乡随俗为好。”
施国靠商起家,遍地商贾,随随便便一个,不说富可敌国,也能敌城,在他们看来,施国以外的都是穷乡僻壤,旮旯之地。
“其实在施国,也不能随便用|枪的。”他瞥了一眼火|枪,挑挑眉收起来。
“丰国还有一个要命的习俗,”秦飒面色严肃,大步上前,手法刁钻地夺过施国贾人夹在指间的玉簪,“不能随便拿姑娘家的东西。”
“……”贾人面上一丝怔然,显然他没领教过秦飒这种忽然理直气壮转变话锋的,当即失笑,“是在下失礼了。”
这时,传来叮当喧哗,乃官兵军甲扣碰之声,围观百姓从中让开一条道,胆小点的早就散开。
“来来来,捉了他!”戚廉怒指贾人,俊邪的面上浮现阴狠,“施国人来到这也得按丰国的律法办!”
看到那大批的留守司官兵,持着长刀驱散围观百姓,我眼皮又是重重一跳。
“哟,只需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呢。”贾人指着一地凌乱,又指着叫花子,“纵马乱民,险出人命,这就是丰国律法?好生叫人开眼。”此话一落,百姓当即暴出不满,怒指戚廉,被戚廉一瞪,又忌惮官兵,一时间敢怒不敢言,只好散开远些,挨头嘴碎。
“阁下可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初来此地罢?咱们去大牢里逛逛?我做东道主,请了。”最后一字,秦飒捏出个花腔,笑得轻佻。
“世子爷怎开这玩笑。”领头的官兵谄媚一笑,指着叫花子,“若非这贱不要命的拦路,也生不出这么多事。”
我遥遥挑眉。
“我看他根本就是刺客,跟这贱|种一伙的。”戚廉恶狠狠道,“若非本公子马术超群,那一枪得要命。”
“别了罢五公子,您娘气巴巴的马术顶多超老弱病残孕群。”秦飒毫不留情嘲笑。
上一刻还在一起快意纵马,下一刻便掐架互怼,诚然,这俩一开始本就是为争女人。
戚廉眯着狭长的眼,宛若一条毒蛇,他忽然盯住我:“秦姑娘不说句公道话?方才你哥哥可要死了。”
此人本应是我夫君,睚眦必报,丝毫不放过任何一个得罪他的人,不论是好是坏。他这话让那些官兵似乎也跟着注意到我,面色猝然古怪,而后变得和宴上的妃嫔们一样,带着讨好的意味。
“你想怎样便怎样,杀也好,放也好,视而不见也好,总是圣上赐与你的权。”尉迟容的声音忽然传来,隔着一张薄薄的帘子,他似乎就贴着我耳边低语,轻飘如风,竟有蛊惑的之味。
遥遥的,还有很多百姓,酒楼茶馆里探出头来看好戏的,大半的目光盯着我。
杀也好,放也好,视而不见也好,总是圣上赐与你的权。
那究竟是甚么权?
我看着十步以外的叫花子,衣衫褴褛,黑得看不清脸面,一双手缠了几圈污泥绷带,他也看着我,眸光跳动,透着渴望的神色。
忽然觉着他像一个人,像当初在紫微大殿上的我,无权无势,任人摆布。可如今我有定他生死的权,但也依旧没甚么不同,我依旧任人摆布,这是高坐上的人所施舍的沧海一粟般的权,然后再榨取我所有的价值。
“按丰国律法,当街纵马,所毁双倍赔偿,杖责十下,禁关一日。”我有些恶意地想着,要是再多关几天,穆玉可得清静几日了。
“是。”那领头官兵立马接道。
“那他呢!当街行凶。”戚廉指着贾人。
我奇道:“他谁啊?我没看见他做了甚。”
“妹儿……”秦飒皱眉,苦着脸看向两匹马,意思不言而喻。
我一愣,立马怒指:“戚武阳你这小人!与我哥比马术不成,下手伤马,卑鄙无耻!”
“噗嗤——对,戚武阳你这败类。”秦飒含笑附和,偷偷与我比了大拇指,我不自在撇过头。
“你!”戚廉登时涨红了脸,频频点头,“好好好,算我阴沟里翻船,你兄妹俩给我记着!还有你这贱命子!”
我轻蔑瞥他一眼,冷笑不接话,也不看这些人如何收场,搭着马夫钻进马车,一时间围上来的暖意竟不似真的。
红泥小炉,新茶沸腾。其实方才更多人是看见了尉迟容的马车。
“甚么滋味?”尉迟容三指扣捏茶杯递到我面前,指如玉瓷,节节修长分明。
从他掌心接过,微微扫过其指尖,一触即分,却足够让我记下所有,诸如温暖,诸如细致,让人变得实诚,放下戒备,答了句:“我若为权。”
“甚善。”
“就算杀了他,也能全身而退,不,根本不需退。”我忍不住道,“非是皇权,而是——不受桎梏,不忧生死,不惧压制,随心所欲。”
“……但这只能是皇权。”一字一句,脑袋唯有的念头是——穆昭的儿子,要登基为王。而后低下头,因我还没学得太深的隐藏,此时眼里定暴露太多东西。
真相或是假象,忽然间就并不那么重要,因我想要的始终都是穆氏辉煌,秦恒连,秦飒,秦皇室的一切,都是绊脚石。
要,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