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龙川再长大一点才知道,那种长长的布衫,叫做旗袍,早已经退出现如今欧化严重的女装阵营,已经很少有女人穿了。和那个逝去的时代一样,早已被人们遗忘了。
可是桃坞馆的女主人仍然穿着这些旧式的衣裳,只穿这些,吴婶拿回来洗的都是类似于这件的旗袍的衣服。他仰望着半空中挂的这些带着灰尘味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精美的衣裳,想象着在那座幽深的老宅中穿着这些旧式旗袍的女主人的样子。
彷佛时空交错一般,那面高墙背后的世界彷佛停在了过去,时钟不知为何停了摆。
等到龙川再大一点的时候,可以放出院子到大街上和邻居的孩子玩的时候,他听到了许多关于深宅女主人的传言。
小城里没有人能确切说出她的年龄,只知道她叫涟漪女,是当年小城里红极一时的大青衣。很老的老人说,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他还是只有龙川这么大点的小孩子。
“那么她到底活了多少岁?”龙川不敢相信的追问着。
老人如同树皮一般布满皱纹的手磨蹭着头,想了一会儿说,“不记得了,没有人记得,比她年长的人都不在这世上了,没有人知道她活了多久,她的年龄就是个迷。”
更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还活着,这可能对世人来说更是一个不解之谜。也正因如此,衍生出许多关于涟漪女的更为扑朔迷离的传闻。
有人说见过她。几十年的岁月在她身上划过竟没留下多少痕迹,身材和样貌全没走样,只是头发全白了。猜想着如果当年见过她的人看见了,会以为远远的走来的便是当年那位有名的涟漪女。
还有人说,她那是一张假脸,不会笑亦不会哭,完全没有表情。怎么可能有人经历了近百年的岁月,还保有当年的模样,这世上有两样东西是绝不会存在的,一是不会凋谢的花;二便是不老的女人容颜。
定是妖术!有人谣传是西南边陲的蛊术,蛊惑人心是她一贯的伎俩。
要不然当年为什么一个草台班子出来的戏子会红透了天?
男人们都对她着了魔一般的趋之若鹜,就是她用妖术蛊惑人心最好的证据,连小城里最有钱有势的吕家都被她攀附上了,虽只是个姨太太,出嫁时却那么风光,十多辆黑色小轿车一字排开的阵仗,对于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来说是记忆里永远抹不去的。
可惜爬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必定会摔得最惨。
之后的传言便更是五花八门了。有说她抽上大烟的,有说她养了小白脸,还有说是因为她不能生育,总之是被吕少爷嫌弃了,抛在这老宅之中不闻不问,就这样自生自灭的度日了。
也就风光没有那么几年,就像烟花一样,砰的一声华丽闪现,即刻化为了灰烬。
涟漪女从此在人们视线里消失,和这座宅院一起衰老,破败,彷佛一切沉入了无声的海底。然而人们一提到她,便觉得不吉祥。可能是因为她那红极一时,荣华富贵只是稍纵即逝的命运;也可能是因为她曾经绝色的美貌;或者还跟这座宅院有关。
涟漪女住的是一处前朝留下的古旧院落,位于桃花坞大街的尽头,名叫桃坞馆。
宅院在卖给吕家之前曾经的主人姓刘,曾经在朝中做官,因与同僚不睦,险遭陷害后便辞去官职,回乡隐居了。
这位刘姓主人有一位面若桃花的美貌妻子,他深爱自己妻子,为了讨她欢心,便买了一处大宅院,开渠造湖,垒石筑山,修建亭台水榭,在宅院里建造了一座集各种奇花异草雕栏画栋的大花园。
园内有一池深不见底的湖水,湖边遍植了三百棵桃树。每年的阳春三月,园中开满了玫红、淡粉、牙白色的桃花,缀满了枝条,枝条和枝条搭在一起,互相交织着,几乎遮住了整片天空。
此等景象甚是奇观,成了当年城里的一处奇观,人们都称刘家宅院为桃花坞别墅,称刘姓主人为桃花园主。
谁知天不如人愿,美娇妻不久身患重病便香消玉损了,桃花园主将爱妻葬在桃花园内,悲恸欲绝,就此封了桃花园,园中的奇珍花草和三百棵桃花树无人照料都枯死了。
后来,桃花坞别墅几经转手,经过几任主人不懈的修葺,在历经了几个百年之后,等到园子属于涟漪女时,这座废园终于初见了当年桃花园的景象。
只可惜,几年后又赶上了战争,园子被炸得炸,烧得烧,勉强熬过了战乱,以为终于平安无事了,谁知又赶上了□□,红卫兵用一把火将桃花园里的三百棵桃树烧得干干净净。几经残害摧毁之后,桃林终成了一片断井残垣的残像。不知所踪。
同样都是盛极一时又转眼即逝的两段故事,碰巧发生在一座宅院里,这些不幸都有些太过雷同的地方,不得不叫人觉得这座宅院的不祥。至于后来不知所踪的桃花林更是令人觉得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