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游乐场出来，坐上车。十几分钟后，轿车停在了宋家门前的马路对面。
苏予杏眼角余光不安地看向宋卿，手捏紧了宽松的衣服。
宋卿……你做出选择了吗？
此时，会议厅。
主持人脸上带着面具，看不见神色。仍然站在目送宋卿离开时的位置。在他身旁，之前曾禁锢着冥龙的那个展柜已然空空如也。
他的面前浮现一个蓝色的面板，上面赫然是宋卿在副本中的画面。
主持人抬起胳膊，骨骼分明的手指被白色手套包裹，轻轻敲打在他的嘴唇下方。他若有所思地盯着面前的蓝色面板。
不畏惧死亡的人，原来也会畏惧爱人的死亡吗？
“太有趣了，宋卿。我可是好久没有见到过你这样越来越引人注目的选手了。”
“果然，看过的人多了，也会想起老朋友。”
同样盯着宋卿的另外两人，此刻正坐在观众席，紧张兮兮地看着面前的蓝色面板。
季森暗自为宋卿捏了把汗，用肩膀撞了撞身旁的白祈枫：“小白，宋卿不会真要留在副本里吧？我看她不像是想出来的样子啊。”
白祈枫摇摇头，仍是满面愁容：“我不知道她要怎么选，但就算她不走，过不了几天安稳日子，冥龙就会一点一点吞噬掉苏予杏。”
“你别说我突然感觉她毒舌好像也没有那么讨人厌了。她现在这个样子跟我之前认识那个家伙完全就俩人。”季森若有所思地点评，语气中带了些可怜，“好不容易见到梦寐以求的人了，不仅人是假的连世界都是假的。”
白祈枫叹了口气。
“可惜，她是冥龙命定的最后一任主人。”
宋卿摇下车窗，看着马路对方再熟悉不过的小别墅若有所思。
她到底是留在这里等冥龙一点一点把她和苏予杏折磨死，还是现在完成任务离开苏予杏呢？
虽然不管怎样，她和苏予杏都过不了几天快活日子。但留在这里总是要和她多相处那么几天的。
宋卿正想着，手边传来一丝温热。她转头看，是苏予杏牵上了她。
少女恬静的脸上带着笑意，像春天的杏花一样可爱。
可是她要是走了，这朵娇俏的花还能开多久呢？她要是留下，她又能开多久？
宋卿的目光暗淡几分，看了看时间，决定在车上磨蹭一会儿再走。
她还是想留下来陪着苏予杏，就算终究要毁灭，她也不会让苏予杏自己面临。
她要留下来陪她一起。
“卿卿姐姐，已经到了。”苏予杏开口提醒，同时又歪着头询问，“你怎么不下车？”
宋卿语调平平：“等一会儿吧，我有点累，在车上坐一会儿再走。”
苏予杏顿时僵在原地，她实在不敢相信面前的人居然真的要为她留下。
她居然，要为了自己这个冒牌货付出生命吗？
苏予杏目光涣散。
她到底是有多爱那个女孩子，连一串被编辑成「苏予杏」的代码也值得她付出这么多。
这样的话，她就没有理由要留下她了。
苏予杏深吸一口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迅速拉起宋卿的手带她下了车，朝马路中间跑去。
宋卿差点摔在地上：“苏予杏？苏予杏！你干嘛？”
苏予杏已经拉着她来到马路中央，眼看着时间快到了，也转头向宋卿摊牌。
“我不是苏予杏，我只是冥龙大人捏造的一个替身而已。”苏予杏哭笑着哽咽，“卿卿姐姐，对不起……”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不公平……你明明很高兴的吧？那个叫苏予杏的女孩子终于又出现在你面前了……”
“但是……但是你如果留在这里会死的！对不起……可我必须把你送回去。我……不是苏予杏，我没有权利决定你应不应该为她死。”
“我等了你好多年，你终于来见我了，我很高兴，但是你该走了。”
宋卿瞬间意识到不对劲，眉头蹙起——这个NPC想强行送她通关！
她想要挣开苏予杏，却发现对方死死地拽住她，无论如何也不肯松手。
宋卿急得露了哭腔：“苏予杏，放手，我们先回去好不好？我们先回去……”
“我已经让你死过一次了，你不能再死第二次，绝对不行！”
宋卿使劲想要拉开苏予杏的手，但她却奈何不了苏予杏一分一毫。她脸上滑下几滴热泪，死命地拖拽，即使把自己绊倒了苏予杏也拉着她在马路中央一动不动。
宋卿的确是急疯了，忘了这是个游戏，忘了苏予杏是虚拟的。她只知道那个女孩又来见她了，而她要不顾一切地留下她。
苏予杏露出一个乖巧的笑，眸底却满是不甘与遗憾。泪水从脸颊滑落，一滴一滴地落在地面。
她也没想到，自己唯一一次用自己周本boss的权利，居然是将宋卿锁在马路中间。
她明明还有好多事情想要和宋卿分享，但是一个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算了，能见上一面，已经是奢求了。至少她所见到的是真实的宋卿，而不是一团代码。
“对不起，卿卿姐姐……又要让你伤心了……”
苏予杏闭起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抹湿了脸颊。不远处一辆轿车飞速向她们驶来，直直撞向两人。
“等等……苏予杏！”
“阿杏！！！”
少女撕心裂肺的呐喊在副本里回荡，可惜传不出这个令她无助的世界，她也救不回自己的爱人。
她再次眼睁睁看着最爱的人死在眼前，化为粉末飘向高空，而自己被拉入泥潭。
就算是死，她们也没法死在一起。
苏予杏看着自己光末化的手，垂下眸最后看了一眼她等了十六年的人，唇角勾起笑容。
「冥龙大人，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答案是——我像真正的苏予杏一样爱她。」
随着一声脆响，宋卿眼前的画面如一副镜子般碎裂成无数的小碎片散落。
少女穿着百褶裙，裙摆飞扬，双手背在身后，双马尾被风吹到了胸前，身后是火光冲天的车祸现场。
火蛇向四处爬去，舔舐着副本里的一切。舞动的烈焰在夜幕的映衬下愈发触目惊心。爆炸的车辆被巨大的冲击撕成了碎片，散落在马路上，浓烟滚滚，还残留着火光的余骸。
灰烬中，独留着一具少女的尸骸。
更准确的说，那也算不上一具尸骨，不过是一捧开得绚烂的杏花罢了。
花朵静静地躺在烈焰中间，恰如她来时的那般安静。
远处的郊区，一颗杏树被赶来的火蛇黏上，花朵沾染上火星，燃烧后随风飘去。
宋卿看着眼前人消逝，看着世界被火焰焚烧殆尽，看着镜面在她面前碎成无数块小碎片，又一点一点拼接成原来的样子。
镜中，是一片玫瑰花海在夜色的映衬下熠熠生辉。与刚才的世界相比，宁静得不真实。
宋卿沉默着将手伸进那面镜子，镜面如水面浮起涟漪，吞下那只白皙的手。随后空间倒转，她如同在水缸中的困鱼，顺着水被倒进另一个空间。
那只手又伸进水中拉住她，将她带向水面。
宋卿又摸到了那个细长的疤。
又是这只手，把她从峡谷拉进传送门，又把她推进水里，这次又把她拉上去……
少年的身影倒影在湖面，他的右手一大半浸在水里。随着手臂的上移，浑身湿透的宋卿双目紧闭，缓缓浮出水面。
少年将她抱起放到岸上，一旁的荆棘舒展开，为他递来一样东西——一把漆黑的匕首。
恰恰是宋卿进入游戏时身上插的那把。
少年一愣，犹豫着将匕首接过来，又颤抖着将它架上宋卿的脖子，眼中却是慢慢的不舍，手上的匕首在细嫩的皮肤上比划着，迟迟不肯刺下去。
玫瑰们花芯上的血红愈发强烈，它们不满地扭动着身子，却无一敢上前。
少女跳动的心脏发出“砰砰”的响声，这名花农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也是因此，他无论如何都不愿亲手将那枚匕首刺下去。
“算了……”少年轻叹一声放下匕首，将宋卿轻轻放在湖边，站起身。
他到底还是不舍。
与此同时……
「系统提示：恭喜宿主回到副本——玫瑰花海。」
「警告！警告！该副本已被不明生物体篡改，当前副本为——「传送门——花牌」。」
「警告！警告！探测到强烈危险生物体！正在评估等级中……」
「警告！警告！系统无法计算当前怪物等级，濒临瘫痪……」
少年听到了系统在宋卿脑海中放出的声音，不禁哑然失笑。
这系统不是在他强行改副本之前就瘫痪了吗？怎么又好了？
抬起头望向空着明月，而那里，似乎倒映着一条龙的影子。
“我记得，她是最后一个。”少年轻声道，神色复杂，眼中的温柔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如坠冰窟的冷漠，“你想离开这里，对吗？”
无人答话。
“你想让我做决定？你确定吗？你知道我的性格，你觉得我会让你去现实世界吗？”少年站起身，抱起双臂，沉声问道。
没有等到回音的花农眼底露出失望。他低头看向宋卿：“虽然你的确是把她送来了我这里，但你设置的通关方式这么难，就算是我也没办法让她好好地回去。”
“你就这么执着于现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