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受胎(1 / 1)

尸体杀死了赶尸狓,以残肢为材料将自己变成某种畸变丑陋的存在,心脏在它脖子上跳动,它又有头了。

洪水卷起高高的浪头,尸体不为所动,只剩痴愚的笑。

疯狂吧。

疯狂才是永恒的真实。

……

大水漫灌,命在顷刻。

索麟囊亦说出了一句疯狂的话:

“咱们到它肚子里去。”

……

~~

无尽波涛之下,虫云层层叠叠,裹挟着无数从地底深渊冲出的张扬肢体,翻滚着朝上浮去。

无数古老的,高耸的,仿佛活物般的巨石,围绕着虫云旋转疾驰,最终抱成一个巨大黑球。

和画中的景象差不多。

所不同者,是黑球中隐隐透出的生命气息。

黑球外面洪水滔天,里面却闪着绿光,丛丛翠竹掩映。

尸体结出的果实全都吸附在黑球内壁上,腥臭的汁水不断滴下来。

绿意不灭,幽篁不倒,杜蘅苦苦支撑,直到一身灵力全部耗尽。

现在轮到张鲤来撑,在他头顶,张扬的触手不断舞动。

索麟囊已变成一个小孩,机关散落,钢骨破碎,凝浆几乎全部离体而出,化作一只九头蛇,与头顶的触手果实对峙着。

它们不敢下来。

凝浆似乎对这些东西有奇效。

……

张鲤独坐幽篁,远古而神秘的低语从四面飘来,不断拉扯着他的思绪。

“叨逼叨,叨逼叨……你真是个碎嘴子。”

“还叨叨,就你会说话?”

张鲤索性也低语起来,这年头谁还不是个疯子了。

“刚擒住了几个妖,嘿!”

“又降住了几个魔,哈!”

“魑魅魍魉怎么就这么多!”

……

扑棱棱,扑棱棱——

张鲤醉在美梦中,忽然被一阵扑翅声吵醒。

惘然地睁开眼:“讨厌,这个时候吵醒我,女儿国快入洞房了都。”

张鲤重新闭上眼,想将这个美梦继续做下去,可春梦无痕,无从记起。

处男做春梦,总是会在关键处怅然醒来,无法继续下去。

扑棱棱,扑棱棱——

瘿萝来回滚动,里面的蚨虫不停拍动翅膀,像急着要扑火的蛾子。

蚨虫似乎从不进食,也不惧水火,在地下折腾了这么久它还安然无恙。

“你是谁,为什么困在球里?”

扑棱棱,扑棱棱——

“我也困在球里。”

“咱们一样?”

扑棱棱,扑棱棱——

张鲤指着头顶不停舞动的触手,“我知道困住你的球是什么,你知道困住我的球是什么吗?”

瘿萝是个正二十面体。

尸体结出的球状果实也是正二十面体。

“知道么,你的球是个被吃空的果壳。”

张鲤闭上眼,想象出一个巨大的黑影,那黑影撬开果壳,露出里面鲜嫩的果肉,然后用勺子挖着吃。

等过了很久,久到果壳已经风干,无聊的黑影便捉了只虫子放进壳里养着,后来……后来便忘了,虫子永远的困在里面,不得超生。

“实际上,你不但超生了,还生了很多。”

“你看,你又甩子了。”

蚨虫产下一颗颗人头状的卵,面目清晰可见。

如果张鲤见过的话,会认出那是李清静的脸。

这些卵一下生便融进黑球,张鲤想踩,却吐出一口血。

灵力将尽,幽篁的绿意渐渐淡去。

……

渐渐的,水声变小。

黑球缓缓上升,终于哗啦一声破开水面。

巨石滚落,各种断肢已经泡得发白。

虫云化作黑水,裹挟着子嗣沿地下缝隙迅速流淌。

张鲤就像一颗讨人嫌的果核,被噗的一声吐了出来,“总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被黑水带走了。”

“等等,人留下!”

脚下一跺,地火腾起,黑水被烧破个大洞,转瞬间又弥合。

“站住,你还我上司!”

又一跺脚,火没出来,血倒是吐了满地。

“咳咳咳……”

“喔喔——”

一声嘹亮的鸡啼响过,山洞里亮起破晓的光。

张鲤大喜,见黑水忽然向高处汇聚,在空中变作鸡哥的形状,屁股一鼓,噗呲一下,薄薄的凝浆裹着索麟囊和杜蘅滑落下来,就像两个早产的蛋,壳还是软的。

公鸡能下蛋?

“鸡哥,你在哪儿,快出来。”

鸡啼只响了一声就再无动静,破晓的光也渐渐敛没。

……

幽篁本是一块翠玉雕成,如今近乎透明。

张鲤把玉挂回杜蘅胸脯,拖着她游到岸边,又反身回去,捞起已经零零碎碎的索麟囊。

抬手感觉到风不小,此处应该离地面不远了。

张鲤背着两个人爬了很久,来到一处钟乳洞。

细细的水线砸在石笋上,石花乌黑闪亮,穴珠浑圆天成,崖壁犹如层层梯田。

张鲤忽然想到,要是死在这里也不错。

“什么屁话,我才不死,我寿命多的是,桀桀桀……”

再往上走便进到了硝洞子,里面有一个石堆的灶台,一个积满白灰的圆形池子,以及一堆相互砍杀而亡的尸骨。

出去有两条岔路,张鲤随便选了一条,最终来到一口枯井下面,亮光透过缝隙洒下来,井口被什么东西压着。

顶开后发现是一座翻倒的磨盘。

雨水不断落下来。

张鲤抬头,终于看到了天空。

这里是个荒僻的小院,屋倒墙摧。

离小院很远的地方,一个半塌的亭子里,有两人在避雨。

瞎子道:“说好的一个月,差一天,差一个时辰,都不是一个月。”

来福道:“办砸了差事,米行不会放过你。”

瞎子点点头,重复着数天前他说过的话:“种蛊不易,一个月后你到此来取。”

~~

两天后,静夜司。

一壶茶从有色儿喝到没色儿,千机山的人终于到了。

“我师兄呢?”花苏榕听说师兄出事了,风尘仆仆赶来。

“这一堆都是。”张鲤指着地上的零零碎碎。

“啊,师兄……”花苏榕的眼泪是浅蓝色的,一落下来就变成深蓝色的珠子。

她拆下自己的一条胳膊,挑出几个零件安在师兄身上,过了一会,索麟囊没醒,但机关鸟飞起来了。

“你得大修一场啦。”张鲤对着机关鸟说道。

“我说过,机关鸟是我的喉舌,你不要盯着我的舌头看。”

“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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