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中的日光炽烈的烤人,顾滢在碧波粼粼的桃花亭中,卧在榻上,身后有一两位侍女摇扇,缓送清风徐徐。虽然蝉鸣入耳扰的人不得清修,可还是抵不住席卷而来的困意,沉沉睡去。
萧远方才从南军营中回府,昨儿一夜操练,还没来得及换洗休息,知道她在这里,便急忙跑来了。见她静静卧在睡榻之上,小心翼翼的支开身后的婢女,拿过团扇,将她的脑袋轻轻抬起枕在他的腿上,眼神里透着十分的宠爱,缓缓轻摇,她舒服的转了个侧身,环抱他的腰际,似乎睡的很安然。
最近,他和她的关系不像以往那样冷冰冰了,他想。
萧远暗地里笑着,全然没有发现如今他自己脸上的神采,轻轻唤道,“阿潆,阿潆……”
他唤了几声,想她是睡着了,便轻轻抚着她柔顺黛色的秀发,像是想起往日的过往,觉得命运有时好似玩笑,前尘没有了断干净的,便非要让你辨正清楚不可。
萧远笑着望向她沉睡的侧颜,有些话,她若醒着,他是必定不会说的。见她睡着了,便像是说故事似的,温声细语道,“阿潆,我知道,你根本,从未喜欢过我......我这样,我这样囚着你,你是不是,恨透我了?”他笑得有些心酸,一遍又一遍的抚着她的头发,却是越说越多,“你从前也像现在这般安静,不曾与我有过什么过多的言语,我以为,我以为我们便会一直这样下去了。你大概不会知道,我们其实,很早便认识了。那一日桃花纷落,我见着你团扇掩面好似醉卧,躺在树下,那是我第一次遇见你时的情景。我躲在王府亭廊的石柱后面,却生不出勇气,是我愚蠢,我想不到,那日与你相见的竟是翻墙而入的叶启文。你恨我断了你的缘分,是不是?可我宁愿你这样一直恨着我。我不能让他毁了你。我知道你不曾爱过我,你嫁我,从不曾开心过,所以我宁愿,我宁愿你在梦里回忆青葱时,能快乐些。”
他虽然柔声轻语的,却仍掩不住他心里的愤恨。叶启文便好似他们所有人生活中的暗影,重起波澜。
“你一定想不到,那日将你掳走,想要逼你死的人,就是叶启文,就是那个你以为救了你的叶启文。你不会明白我有多恨他,阿潆。我见你那样被他抱着躺在火里时,我真的......恨不得杀了他。”
所以,我才永远不想让你碰见他。
可是,他还是回来了。
她在他怀里仍是安稳的睡着,蜷缩着身子,像极了小孩子。
“大概只有在你睡得如此安稳的时候,才能如此仔细看你。”
萧远守着她,单是这样看着她,也是心生欣喜,笑意直到了眼睛里。昨儿一夜操劳,也是顶不住倦意,不消很久,便也有些瞌睡虫缠身,打起盹儿来。却不想,手中的团扇“啪哒”一声落了地,惊醒了方才熟睡的顾潆。
顾潆抬眼一瞧,萧远正双目紧闭,一手抵着脑袋,一手落在她的肩上。她好似也不吃惊,竟眼角与他同样有些笑意。安然地挪了他的手,起身坐在他身旁,凝神默默望着他。
若是换作了六年前,她是决计不会想象他们竟还能有这样的场面的,她往日是恨着他的,可时间一久,只记得她应当是恨,可究竟,她执著的恨着什么,却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对于萧远,她耍尽了冰冷的性子,用尽了一切使他厌恶的法子,可他好似并不以为意,仍还是那样温润如玉,仍还是待她一如既往。到现在这一瞬,奇怪地,想的便都是他的好,那些不好的,都好似忘干净了似的,记不起了。
她挨着他离着他又近了些,往日不曾这样细细看过他,心里除了愧疚,也不知竟生了什么感觉,难受得紧。
“你我错过的不过是前尘往事,我多盼着自己能忘记,也不必每日纠结痛苦,爱恨两难。”
原是我错怪了你,也原是我对不住你。
她望着他的眉眼,一时不知是意乱情迷,还是叫他吸引了去。反正是一股脑的,凑在他跟前,像是小鸟啄食一般的,轻轻浅浅的在他的唇边轻啜了一口,还未留见半分笑意,便见着他已然挣了双眼,眼下正愣怔怔地瞅着她。顾潆也是没料他竟然醒着,猛地撤了脑袋,眼睛瞪得正圆,起身正要逃走,却被萧远扯了手臂,不偏不倚的落在他怀里。
他还是第一次见她是这副模样,娇羞的红了脸蛋儿,像是刚刚含苞待放的桃花,不觉心间又是一动。
顾潆心下正连连后悔方才怎么就如此贪恋,一股脑的凑了上去,这下可如何是好,心里只盼望着他不要觉着自己是个轻薄之人才好。
“我……我……”
她羞怯的不敢回望着他的眼睛,又不知该瞥向何处,便只好暗暗的低下头去,紧张得不成样子。只待他轻柔的抚着她的脸颊,萧远的一双唇角正落在她紧咬的樱唇之上。丰润而柔软,游走在她的唇齿之间,缓缓吻着。顾潆只觉得全身酥酥麻麻的,脑袋也是晕晕糟糟的不清醒,抬起头来,才将萧远眸子里的神采与笑意望的真切。
“我爱你,阿潆。”
“我,我们,站这儿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