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琰示意他坐下,与他商讨道,“这几日与皇上说起卫国侯府的事,听说此事是漕门少主将证物送到了禁卫营之处,才闹得人尽皆知?”
“正是,是儿子托赵公子将与卫国侯府勾结的证物偷了出来,交给儿子。”
“你可有想过,此事之后,便是将毓王府摆在卫国侯府的对面,自此毓王府便再也不是落得清闲的毓王府了。你入朝堂一步,便是搅动风云,毫无退路。”
他不是不信任,也不是想要阻拦,只是他经历过,他知道计谋阴诡,背叛伤人。若非十足十地心志坚定,怎能敌得过这朝堂搬权弄势,覆雨翻云。
顾澟将他父亲的话当做是警告,提醒他这前路荆棘,无法回头,他心里自然也清楚,只是无论他想与不想,顾朝都没有退路,他也没有,于国于家,他该有这责任守卫。他想的清楚,故而无所畏惧,心思便也沉静,音色冷静,缓缓向他父亲说道,“儿子知道父亲想说什么,毓王府与朝堂无争,才得以免于小人记害。可如今已不是父亲当日的朝堂了,儿子怀疑卫国侯府与北岳勾结,家国不顾,恐有谋反之意,北岳与顾朝百年宿敌,总是心头之患,北岳狼心不死,犯我顾朝百姓,实在不可坐视不理。”
顾琰听他说谋反,脑中还是如雷灌顶,顿时一震,他没想到,十七年前是他一路提拔的曹毖,如今却是养虎为患。讳莫如深道,“此话若无证据,可随意说不得。”
“儿子自然知道,只是儿子如今想做的,还望父亲体谅。”
顾澟心中无惧卫国侯的阴诡算计,也知道他也可能到这样的阴诡地狱中去算计别人,他无惧无畏,唯怕辱没毓王府的门楣,心中留有敬畏。顾琰自然心中也明白言下之意,做大事最重要便是无后顾之忧,语重心长道,“你为国为家,为父自然不会阻拦,毓王府亦会同进同退。可卫国侯府在朝中势如中天,你行事千万谨慎小心,无论何事务必三思后行。此事,毓王府中除了你我父子,切不可透露给外人知了。”
他安然答道,“儿子知道。”
顾琰忽然回忆道,“你方才说,是漕门少主帮你偷的证物?”
他不解父亲此言何意,懵懵懂懂道,“正是。”
“赈灾一事闹得丽阳人尽皆知,如今毓王府与漕门便都是翻到台面上来,卫国侯心里必生嫉恨,不好,你快去赵宅,提醒赵公子小心。卫国侯府的府兵也算的上高手如云,若是不早早防备,赵宅只有赵清月一人绝不是他们的对手。”
顾澟方才恍然发觉,自己给赵清月可能惹了多大的祸事,来不及道一声便夺门而去。他也算见识过卫国侯府兵的战力,赵清月挡得了一人,却挡不了许多。于是跨马疾驰,心里焦急,恨自己怎会如此愚蠢,竟至他于这样危险的境地。他越想越急,还未到门口便撂了缰绳飞似地冲到他宅子里头,声音里藏着焦急与不安喊道,“清月,赵清月!”
赵清月坐在书阁里头,听见外头吵嚷嚷一片,唯独顾澟的声音如水击石,高亢洪亮。
她连忙出去瞧了瞧,他们两人隔着一个折桥,不远。她瞧见顾澟慌乱地额头涔涔汗流,却在双眸重叠的瞬间,惊喜万分,一下子安心下来,气喘吁吁地仰天大笑道道,“你没事,没事。”
她仍是一头雾水,等着顾澟穿过折桥,问他道,“往日没见你这样着急过,可是又出了什么事?”
他安然笑道,“没事没事,只是父亲方才提醒我,卫国侯可能对你暗下杀手,我担心你不是侯府府兵的对手,过来提醒你。”
赵清月与他对视了一瞬,见他满头的大汗,稍显狼狈,却突然笑出声,抽了自己的巾帕一边擦拭他额上豆大的汗水,一边道,“这青天白日的,要真是暗下杀手,怎么也得等到入夜了以后,才是杀人的好时候。”
他倒是愣住了,方才反应过来,顿觉得失态。她还似以往,不在意这些生死,仿佛玩笑,伸手递他方才擦汗的帕子,道,“留着吧,也算我送你一个物件。”
顾澟接过,那是一条素青色的帕子,只在帕角绣了小楷的清月,没有多余的花饰,十分素雅,如清风吹拂。不过他心里暗想,男人自是不会做这些的,必定是楚楚代劳,心里又有说不清的在意。
而他又在意一些什么呢?
想着又绕回到自己最不想回答的问题,旋即摇摇头打散了问题,正色道,“这几日你都小心些,卫国侯府的府兵并非散兵游勇,你这宅子里的人手至少需要多加一倍,不不,还是不放心,不如你暂且住到我那里去,毓王府他还是不敢来的。”
她笑道,“他杀不了我的。”
她拒绝了顾澟的提议,她不能逃走,至少现在不能。
蛇打七寸,诛人诛心。
她要做饵,她要活捉卫国侯府的府兵,她要踩着卫国侯府的门楣,让全天下都知道,卫国侯是如何的携怨报复,如何的嫉善如仇。
夜空如墨,银月盖上一层朦胧的雾霭,静谧。
屋外一阵细碎轻盈的脚步,幽黑的夜行衣仿佛藏在幽暗的夜色里。
“侯爷,留活口么。”
曹毖端坐席上,只悠悠然地吐了一个字。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