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身后有异响，似是有人跟着自己，叶止水凝神提气加快了脚步。
她反身绕进一处山涧，身侧瀑布虽不湍急，却也能遮蔽些脚步声。那人追至此处果然失了目标，却不愿放弃，仍旧向内走去。
叶止水自树后迈出，拦在他面前。
“主上……”
这声音她认得的，是黎萧独。
这人还真是执着。只是她向来不轻易相信别人，叶止水生出几分试探心思，“不过一面，你便如此笃定我的身份？”
他微垂了眼恭敬答到，“寻常人寻到此处尚且费力，主上无需细看却知其中一山一石一草一木，显然对此处极为熟悉。”
她淡笑着问道：“万一我的眼疾也是装出来的呢？”
他骤然抬眼，又觉不妥，忙垂下眸。
“无论如何，护卫主上是我此生必行之道，也是唯一的道。如今这座山内非无人之地，我的生命便仍有意义。”
同生共死，以命相护。这话实在太重，她独来独往惯了，骤然面对这沉重的感情，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昔日帝拂遇乱世出山，在叛军手中救下黎姓全族。授其武，予其居，准其手刃仇敌。黎姓自此奉帝家为主。”
黎萧独静静听着，这每一个字他都从札记上见到过，早已倒背如流。
“书简上是这样写的。”叶止水再次开口，“可故事远不止于此，那叛军中有会巫蛊之术者，他们以俘虏做养蛊的炉鼎。”
黎萧独神色震动，“所以……”
“只有帝拂的神力能帮他们压制蛊毒，所以他们必须留在帝拂身边。”她抬眼看向遥远的天边，“帝家的古神血脉日渐稀薄，黎家血液中的蛊毒也早已不再致命。有些分道扬镳是必然的，不必为此介怀。”
人无利而不往，如今利尽，黎家不愿受制也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从一开始，这便不是帝拂的本意。
“这些……主上如何得知？”
她恍惚间想起从前整日趴在藏书阁中的快活日子来，淡笑道：“总会有人喜欢将身边事情写下来的。”
黎萧独垂了眼，闷闷道：“我明白了。”
随即长刀铮然出鞘，砍向他自己的脖颈。
叶止水一惊，挥手送出一片落叶，二者相撞，错开了几分刀锋。
落叶一分而二后簌簌落下，她惊魂甫定，微蹙了眉，“你做什么？”
“我的命是主上的。主上要赶我走，不如直接杀了我来的痛快。”
她轻轻叹息。
说了这么多他仍是不愿走，叶止水也只好随他去了。毕竟是自己救回来的，不能眼睁睁瞧着他自毁。
“那家中事务如何处理？”
方构和他说过的，黎萧独正是如今这一辈中武功最高之人，亦将是下一任家主。
他语气淡淡的，似是未将这些事放在眼中，“些许琐事主上无需忧心，黎家永远不会成为主上的负担。”
“罢了。帝山整日空落落的，你留下也好。”他对黎家倒是自信。叶止水拂袖回身，“待你何时想走了再走便是。”
天外山众弟子落脚于徐城一家偏僻的客栈内，待风定云与他们汇合。
“师父可是发话了，待我回去，要将这套剑法烂熟于心才行。”尚阁长叹一声，“师姐，你当初练这套剑法用了多久？”
尚凝颇为慈爱地瞧着少年，“半月。”
“半月？”尚阁被惊得抬高了音调，随机又颓下，“可我已经练了小半年了。”
“剑法需要领悟，不必急于求成。若执念太重走火入魔才是真的遭了。”
尚阁似懂非懂地点头，端详起手中的剑鞘。
余光瞧见一道熟悉的人影，他眼前一亮，忙从屋中迎出来，还不忘笑着回头喊了一句，“师姐，风师兄回来了！”
尚凝坐在窗边，闻言亦望过来，“跑哪去了。”
他走进屋中，坐在桌前，“遇到了鸣沙的人，跟着查了些事。”
尚凝似信非信地瞧他一眼，“他们当真是为了绝春宴而来吗？”
风定云抿了唇点头，“十有八九。”
尚阁站在门边听了听，见没他什么事，开口道：“师兄你们聊，我去练剑了。”
尚凝点了点头后目送他离开，起身走近了些，端起桌上的茶壶为风定云斟了一杯，“与他们交手了？”
“或许不是。”风定云自她手中接过茶盏，“那人的武功路数不像鸣沙教徒。而且她似乎……也不愿说。”
他自顾自低语，尚凝听得一头雾水。
“谁不愿说？”
风定云抬眸，“帝家人。”
尚凝微挑眉，“帝家人救了你吗……难怪，这身衣衫看上去便非寻常之物。”
他一愣，垂眼看去，果然穿着的已经不是下山时带的那件了。
他竟没有发觉。
天外山虽也是大门大派，却做不到如帝家一般纷奢。这衣衫许是价值连城之物，还是要还回去为好。
“帝家入山隐居百年，竟还愿管江湖恩怨。”
风定云摸了摸鼻子，“是我走投无路，求救于她。”
尚凝眼风扫过去，语气带了几分嘲弄，“竟有人能将你逼得走投无路。”
他轻咳一声，只觉这屋再待不得，“师姐莫要取笑我了。”
尚凝是个记仇的。上次宗门大比，被风定云侥幸赢了半招，自那以后她无事便要寻他比试一番，算到如今，两人胜负之数五五。
“师姐休息，我便不叨扰了。”他放下茶盏，拎起剑头也不回地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