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那天是高中毕业典礼，在听完校长那长达一个小时的激情演讲后，又临时起意，非要拍一个年级大合照。
在熙熙攘嚷的人群中，莫予洲找寻初黎的身影，渴望能与她站在一起。
但事与愿违，他没有找到。
所幸还有单独的班级合照。
班上的人聚在一起有说有笑，互相问对方自己的头发乱不乱。
莫予洲拿出刚买不久的相机，提出帮大家拍照。
这张便是在那个时候拍下的。
不知道看了多久，莫予洲最终起身离开书房。
卧室里的人已经睡着，旁边的柜子上摆放着未扭紧的安眠药。
窗外仍旧灯火通明，风时而扬起轻薄的窗纱。
莫予洲走过去，将窗户关上，转头看向已经睡着的初黎。
他忽然有些愧疚，自己编了如此大的谎言，倘若她有一日知道所有，结局又该怎么样呢？
“阿黎，”他轻唤，声音飘渺没有波澜，“开心一点吧。”
梦里那些都会过去的。
那些晦涩难捱的时光都过去了。
听见莫予洲离开的声音，初黎缓缓在黑夜中睁开眼睛，没有吃安眠药的晚上总是难熬的。
莫名的，她想起了自己瞒着父母在国外上学的日子。
那时候谁也不认识，她一个人学习法语，可为了心里那一点点的梦想还是坚持了下去。
刚开始国内的人她谁也没告诉，甚至连陈籽和于烟也没告知。
在圣诞节那天，她还在某家餐厅工作，偌大的餐厅只剩下她和其他同事。
透过落地窗，她看见外面彩灯不绝，圣诞歌一直飞扬在下着小雪的街道。
每个路过的人都洋溢着喜悦。
就是在这样一个新年来临之际，本应远在中国的莫予洲推开了餐厅门。
初黎以为是客人，熟练地拿起菜单准备上前，刚准备出口的法语，最后变成了中文：“莫予洲？你怎么在这里？”
莫予洲也愣住了，他没想到在国外做驻外记者的人会出现在餐厅里做服务员。
“做记者做到餐厅里来了？”
初黎第一时间是想圆谎的，可看见莫予洲一脸‘我看你怎么编’，最后熄火。
问：“你要吃什么？”
看着穿着服务员服装，拿着菜单的人，莫予洲有一股气堵在喉咙。
沉默地接过菜单，点了店里最贵的几样菜后，还回去。
初黎离开去厨房后，莫予洲拿起手机向自己的特助拨去。
“老板有什么吩咐？”
“查一下初黎究竟有没有在法国入职驻外记者，还有她在法国的行迹，尽快。”
作为特助的赵庭有些奇怪，但也马上去查找。
过了半个小时，菜都上齐，初黎尽职尽责地说了句：“慢用。”
“等等，你坐下来和我一起吃。”
“这边没有陪吃这一项服务呢。”
“……”
莫予洲看着她毕恭毕敬的样子觉得自己要被气炸了。
他扭头向大堂经理招手，等金发碧眼的经理走进，用流利的法语表达自己认识这位服务员，并想与她共进晚餐。
经理很快表示理解，并祝两人进餐愉快。
在经理的善解人意下，初黎不得不坐在莫予洲对面拿起刀叉。
经理觉得自己做了件成人之美的好事，面带微笑地离开。
气氛有些尴尬，初黎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似地低头吃着面前的鹅肝。
莫予洲一直未开口说什么，只是喝了点红酒，基本上没怎么动。
等初黎吃完放下刀叉后，他才缓缓开口：“很缺钱？”
他心里明白，如果初黎是真的入职了驻外记者，怎么可能缺钱。
“没有，我就只是想积累下社会经验。”初黎随便扯了借口。
但对面的人毫不留情地戳穿：“记者还要来餐厅当服务员来积累社会经验呢，是我孤陋寡闻了。”
“……”这人嘴怎么这么毒。
“反正事实就是这样，你爱信不信。”
赵庭办事效率相当高，很快就将结果发在莫予洲的私人微信里。
莫予洲打开大概看了眼，就发现初黎压根就没入职，一直在不同的餐厅做兼职。
“你为什么没入职驻外记者？”莫予洲将文件打开递在她面前。
“你管我入没入职，”初黎有些生气，口不择言，“你是我谁啊，干吗管这么宽？”
莫予洲被气笑了，“在餐厅端盘子很开心？国内是没盘子给你端？”
“你以为我是你？毕业就继承公司当高高在上的资本家？”
两人都被对方气得不轻。
“今天你不说实话为什么没入职，那我就只好打电话让初叔叔。”他威胁。
看见他拿出手机，初黎一下子就急了，迅速起身抢走他的手机，倒扣在桌子上，咬牙切齿：“我告诉你。”
莫予洲好整以暇地双手环保胸前，下巴微扬，示意她说。
“因为我不喜欢新闻专业，只有撒谎告诉我爸妈，电视台有个机会是去法国做驻外记者，回来就可以直接转正。其实我是去巴黎艺术学院学习绘画了。”
要知道，现在这个新闻专业，是当初初母强制要求的。
莫予洲薄唇轻言：“学了之后呢？”
初黎沉默了，她也不知道学了之后又能干什么，只是自己想画，想去那所大学，哪怕只是站着那里什么也不做，她的心也是安稳知足的。
莫予洲心下了然，当初高中时，初黎本来要走美术生，偏偏她妈妈死活不同意，最终还是学文化去了。
“今天圣诞节，不去过节？”莫予洲换了个话题。
“我还要上班。”
话音刚落，莫予洲又再次叫来经理，简单沟通了几句，又是给他一笔不菲的小费，最后带走了初黎。
可命运偏偏让他推开了那扇门。
‘咚——’古老的时钟终于敲响新年的钟声，仿佛穿越百年，亘古不变。
莫予洲伸出手，一条太阳形状的项链呈现在她眼前，“新年快乐。”
项链上面的钻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雪不断飞扬，落在她的睫毛，鼻尖，最终落在她的心上。
这条项链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买下的，又或许本来就很早准备的，初黎胡思乱想着。
“今天本来就是来找你的。”莫予洲看着眼前的女孩睁着不可置信的眼睛，可爱极了。
“既然你想学绘画那就学，国内那边我帮你瞒着，能瞒多久瞒多久，大不了我和你一起顶着。”
初黎心里有一块柔软的地方被戳中了，眼圈不自觉地红了。
还好，圣诞节还是有人和自己一起过的。
还好有人支持自己的梦想。
后来的很长一段日子，莫予洲总是隔三差五地来一次巴黎。
有时候会和初黎一起漫步在校园里，仿佛在弥补两人大学没在同一所学校的遗憾。
有时候会去巴黎的街道走走，解锁小众味道却很不错的餐厅。
甚至莫予洲看不了初黎现在随意穿着美式卫衣，素颜朝天的样子，非要带她去各种奢侈品店置办一身行头。
每次看见莫予洲执着地要给她买这些昂贵的衣服与珠宝时，初黎总是无语地拉着他离开：“我就是一个普通学生，哪有学生一身高定，脖子手上带着珠宝，更何况我又是个外国人，那么张扬干什么。”
后来实在拗不过莫予洲留下了那些珠宝和衣服，也被她好好地原封不动放在衣柜里。
她不太明白，这个从小就看不惯自己的死对头，怎么每次都能接受往返十几个小时来法国处理工作后还顺便看看自己。
每次她都会问：“你不觉得累吗？法国离中国这么远。”
“有交通工具能到达的地方都不算远。”
但仅仅在法国待了一年，初黎没有入职的事实还是败露了。
初黎的母亲黎知兰坐了十小时飞机杀到法国，为的就是要个说法。
那天是个明媚的周末早晨，初黎吃过早餐后就照例与莫予洲去了附近的公园写生。
就在初黎还在细细描摹远景时，一双戴着戒指的手粗暴地抢走了她的画板。
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迅速地扯下画纸，用了很大力气将画撕碎，甩在空中。
碎片落下，初黎看清了那人的面容，是自己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