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安心中似是起了郁结,踉跄走出狱门。六神无主的走了好一会儿...
“前辈好!”
“前辈好!!”
“前辈还没下工呐!”
“前辈好!”
......
少年闻声醒过神,见已是走到了府衙大堂。
一名名已经换上自己衣物,准备下工回家吃饭的青年们,正嬉笑热情的朝向自己打招呼。
张道安挤出一抹微笑,朝着众人连连摆手。“哎!别别别,叫我张道安就好,你们下工啦?哎!回家路上小心!慢走慢走!哎!我也马上下工了~哈哈哈...”
目送着最后一人背影跨出府衙大门,少年长出了一口气,转眼,垂下头拘起了身子。
“前辈?”
张道安闻声猛的一激灵,打直腰背,脸上挤出笑意,刚欲转身开口寒暄,只感肩头一沉。
“张道安!喝酒了?”
少年听到熟悉的音色,转过身,见到楚县令正满面笑意相迎。心头不觉一松。
“额...嗯...额...喝了...”
“无妨,你反正也在休假!嗯?怎么心事重重的!还在为死去的乡亲们不平?”县令一眼便看出了少年心中有郁,关切开口。
张道安闻言一愣,转眼,脸上苦涩更甚。
楚县令面露尴尬。“额...不是?”
少年抿嘴苦笑。“现在是了...”
“额...”楚县令额头一黑。
“到底怎么啦!说说!”
楚县令是爽快人,最见不得扭捏。
张道安叹了一口大气,知道楚县令对丁亥一并无恶意,便捡出些内容与县令讲了起来。
许久,大堂渐渐没了光亮。
“臭小子!这便是你的不对了!你若对他无情意,此番作为仅是为了探取情报,那你目的已然达成,何必将他挂怀。可你若对他有情意,却这般辜负信任,确实令人心寒!我看,你这般愁苦,想必是对他有些情意的吧。”楚县令分析的头头是道。
少年有些纠结道。“可,他是贼,我是兵...我与他仅是相识不到一日...”
县令一指抽在张道安脑门。“傻小子!他没做什么坏事!怎么就是贼了!?况且有些情意,可不是论日头算的!”
少年捂着头,恍然大悟。“那我现在去找他道歉!”
张道安刚欲抬腿,便被县令一把按住。
“哎!你小子有时候是真拎不清!人家正在气头上!你酒都没醒全!你现在去,你理得清嘛!现在回家去!吃晚饭!明日再拎几坛好酒来,与人家道歉!”
“可...”
楚县令见张道安踌躇不决,抬手将其推至门口,一脚踹了出去。
酉时过半,府衙正对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或是赶着回家吃饭,或是吃完散步,又或是夜市摆摊的摊贩们,早早的赶来占好了位置。
“哎哎哎!啊!嘶...咳咳,那,楚县令!我先回去啦?”张道安在众目睽睽下被踹出府门,脸上有些尴尬,不停向衙内挥手嚷嚷着。
县令走出府衙门口,嬉笑朝向张道安摆了摆手。“嗯,快回去吃饭吧!”
众人见到县令走出,纷纷收回了异样的目光,又复各行其事。
张道安苦笑摇头,灰头土脸的朝镇外走去。
不一会儿,虞楠大牢
丁亥一翘着二郎腿,闭眼躺在稻草铺上,嫣然笑道。“哼,明日带来的酒若比今日的差,我定不饶你。”
......
山里渐渐昏暗,天间亮起了几颗明星。溪水潺潺往山下流淌,林间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直响。转眼,野兽的嚎叫此起彼伏...突然!一抹绿色火芒,突兀出现在了林间...
“天黑了,得快点走了。”
陈茶水指尖跳动着一束绿火,神色复杂的看向身边二人。
阿琪一手搂着兔子,一手紧搂少女臂膀,不断向四下黢黑的林间张望,疾疾迈着碎步,紧张开口。“宁姐姐,今日阿爹与我说,山上有山匪!天这么黑...我们不会遇到吧!刚刚还有妖怪说话!不会一块碰到吧!”
张道宁抽了抽嘴角。“有山匪你就躲我身后!有妖怪嘛,你就躲你阿茶哥哥身后!”
女童一愣,羞怒的抿起嘴,鼻孔重重的出了一口气,再不吱声。
......
小南山南,一棵万年的老槐树下
(兽语)“族长!属下办事不利!那兔灵...被几个人族带走了...”
两头野猪跪伏在一头巨大的直立人形野猪身前,浑身颤抖。
被称作‘族长’的巨大野猪,两条粗壮后腿直立撑起全身,身高约有三丈,浑身肌肉雄壮无比,青面獠牙,口鼻粗长直直遮盖了身前的两头小猪,眼中怒意滔天!
(兽语)“你们两个废物!那兔灵对妖族的那位大人至关重要!你们居然被她跑了!妖族的怒火!你们承受的起嘛!!”
咆哮声隆隆!直直轰向身前数百头跪伏颤栗的野猪,群猪口眼紧闭,不觉,身姿伏得更低了许多。
巨大野猪看着自己的族人尽皆一副孬样!气不打一处来,愤怒咆哮。“都给我滚!!”
言出不到一息,群猪皆四蹄奔起,眨眼!瞬都嗖嗖窜入了灌木林中,不见了身影。族长苦闷,闭眼长叹了口气,摇头转身,朝向槐树树洞走去。
巨猪弯身走进树洞,洞内天地一片宽敞!
一张铺满虎皮的巨大石床横在正中,石床四周堆满了稀奇的蔬果,果香阵阵扑鼻;地面铺满了羊皮地毯柔软舒适,往上五六丈的树洞顶部,尽是肉眼可见的野蛮开凿痕迹,其下尺余,上下错开的凿了十几个气窗,点点星光散入树洞......
老槐树,高有近百丈,宽有十数丈!枝繁叶茂,遮天蔽日!巨猪挖出的这一个树洞丝毫影响不了老树生长...
巨猪在羊皮地毯上蹭了蹭脚,重重的叹了口气。轰然,闭眼躺在了石床上。满脑臆想起应对那位妖族大人的话术。
仅仅想了几息,忽!一缕黑烟从一扇气窗中飘来。巨猪不寒而栗,猛的睁眼!瞬间翻下石床,单膝跪在地上。
(妖语)“大人恕罪!那兔灵...被人族带走了...”
黑烟闻言暴怒,瞬间化作一爪擎起巨猪,猛的砸向树洞顶端,又再狠狠摔向地面!砰!几处蔬果被砸烂成泥浆,羊皮地毯略微嵌进土中...噗!巨猪喷出一口大血,转眼,又忍痛跪倒在地。
(妖语)“猪青鬃!你可知那兔灵意味着什么!!那可是一个新族诞生的承启!!你不给我抓来便罢了!还被人族抓了去!若是人族率先笼络了新族!!你可知会是什么后果!!?废物!!”
黑烟在洞内狂舞,不停在跪地的巨猪身上剐着。眨眼,巨猪浑身暴起了数十道淌血的狰狞血口。
巨猪浑身淌血,咬牙跪地,任由黑烟打骂。
(妖语)“大人!对不起!”巨猪颤声开口。
(妖语)“杂种就是杂种!一身的奴性!!三天之内!把兔灵抓回来!不然!你就等着全族下葬吧!”言罢,黑烟转瞬消散...
巨猪强忍疼痛,见黑烟散去,终是忍不住倒地狂颤。满眼冒血心中郁愤‘为了族群,这山...看来是非出不可了...’
......
三人疾走于山间
张道宁抬眼望向星空,倒吸了口凉气。“现在都该戌时了吧?”
前头急急带路的陈茶水,闻言瞄了眼天上星星,随意开口。“还没,还差三刻。”
少女有些不服气,抬头认真辨识起星位,算起时辰。‘嘶...还真差三刻。’
阿琪紧搂张道宁臂膀,一脸苦涩。“我可从来没这么晚一个人在外面过!回去阿爹阿娘该禁我足了...”
“额...我们不算人??”张道宁眉眼一挑,调侃起女童。
阿琪眉一皱,有些抓狂道。“哎呀!宁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哈哈哈,知道了知道了。”少女连连嬉笑摆手。
“唉,好饿啊,刚刚就该去抓野猪的......哎!阿琪!你的兔子,要不先借我一下?”陈茶水猛的顿足,咽着口水怔怔回过头来。
气呼呼的阿琪一把松开了张道宁的臂膀,将兔子紧搂在怀中。
“不行不行不行!!”
愿望落空的陈茶水,灰下脑袋叹了口气。“算了...只好这样了...”
绿色的火焰突然熄灭!林间夜色瞬时拢上三人,眨眼!少年周身青芒暴现!缓步走向几丈外的悬崖。
“我们...跳下去吧...”
女童怀疑自己听错了,满脸惊恐道。“阿茶哥哥!饿一顿...死不了的!但跳下去...可就死定了!!”
三人下山速缓,仅才走过小半路程,若是再用走的,怕是到了家中饭菜早已凉透。陈茶水绝不允许此事发生!
少年一个转身!猛的抓起身边二人手腕,青芒瞬时笼罩三人!
阿琪满眼惊慌,小脸一红;张道宁长出一口气,一脸生无可恋。陈茶水猛蹬一步!拎着二人一跃!跳下了山崖...
“啊!!!阿茶哥哥!!真跳啊!!?我还不想死啊!!”强烈的失重感让阿琪分毫不敢睁眼,女童紧搂着兔子惊声狂叫。
三人急速下坠,张道宁被裹匿在青芒内,风不侵尘不染,看破生死般的淡淡叹了口气。看向一旁阿琪,仿若看到了一两日前的自己。
“阿琪,你睁眼试试。”
“啊!!!~~~”
“阿琪!你睁眼试试!!”少女大喊。
“啊!!!~~~”
张道宁额头一黑。看着两眼紧闭,惊声尖叫的女童,再不吱声。
二人中间的陈茶水面露痛苦,耳膜生疼......
转眼!三人即将触地,青芒瞬时于三人身下一聚!轻易托起三人,缓缓坠向草坪。
“啊!!!~~~”
三人一落地,陈茶水便松开了二人,蹲在一旁不停揉起耳朵。
张道宁满头黑线重重拍了拍女童肩膀。“阿琪!别叫啦!!到山下啦!”
阿琪最先感到手腕被人撒开,瞬间万念俱灰;半息不到脚底便传来了实感,心头大喜!又一息不到,便听到了宁姐姐的亲切呼唤...
女童怯怯睁眼,睫毛沾了几滴泪水,望出去一片朦胧。阿琪揉了揉眼,视野瞬间清晰!只见!远处的小南村,灯火通明。
阿琪愣愣回过身,抬头向上望去。悬崖高耸入云完全找不见轮廓...自己...刚刚竟是从那儿跃下!而且还完好无损!
阿琪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转眼面向张道宁,眼中有些泪意。“宁姐姐!我们还活着!小兔子!我们还活着!!”
张道宁无奈笑道。“你这也太不相信你阿茶哥哥了吧。”
阿琪一怔。“阿茶哥哥呢!?”
“喏。”张道宁昂了昂下巴。
“他...怎么啦??”
阿琪满眼疑惑的望向蹲在一旁,面露痛苦,狂揉双耳的陈茶水。
张道宁嘴角微抽心中暗道‘他怎么了,你不清楚嘛...’转眼打趣开口。“哎,老毛病了,过会儿就好了~”
女童心头一颤,乖巧点了点头。
几息,陈茶水起身走来。“走吧!回家吃饭去啦!”
女童满眼关切的望着少年,又怕多嘴提了少年的伤心事,眼中满是怜悯。
陈茶水见到阿琪投来的目光有些奇怪,心底不禁发毛,刚欲说些什么。只见张道宁碎步凑了上来。
“嘿嘿嘿,走啦走啦!回家吃饭去啦~”
......
“我回来啦!”
张道安一把推开院门,发觉院内比往日亮堂不少。屋门大开,饭菜飘香,谈天声朗朗传出。
“阿爹,先生,呀!崔叔高姨也在呐!”张道安走进客堂,朝着四人作了一揖。
“哈哈哈,道安回来的正巧!等你阿娘出来,咱就吃饭啦!小崔小高一块留下吃饭啊!”瘸腿男子朝向那对年轻夫妇,热情开口。
张道安还未来得及出声,便见崔河连忙站起,连连摆手道。“哎!张大哥!依雯家里煮了菜!等阿琪回来,我们也该回家吃饭了!真的不留下啦!”
身旁仙姿玉貌的年轻妇人,见崔河站起,也连忙起身,笑面嫣然连连摆手。
瘸腿男子扶桌站起哈哈笑道。“这怎么行呐!哎呀~你们俩这让我们多失礼啊!”
“哈哈哈,哪里啊张大哥!明明是我们登门唐突啦!”崔河附笑作揖,连连将瘸腿男子搀回了凳上。
堂内哄笑一片......
妇人端着一满盆鸟汤,小步走出厨房。“哈哈,正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哟,道安回来啦。”
张道安朝向阿娘简单作了一揖。
“哎!~叫小崔小高留下吃饭,他俩不乐意,在这捣糨糊呢!哈哈哈!”瘸腿男子打趣道。
崔河脸色略红,满面笑容。“哈哈哈,嫂子!别听张大哥瞎说,依雯家里煮了菜,不吃不就浪费了嘛!”
......
又是几许拉扯,堂内又复响起阵阵笑声。
忽的!院外传来张道宁高呼。“阿爹阿娘,先生!我们回来啦!”
“哎哟!正好!孩子们都回来啦!”妇人嬉笑开口,出门迎去。
妇人走至院中,朝三人关切了几语,便一同入了屋内。
三人见到屋中长辈,纷纷作揖行礼。
不一会儿
“阿琪!你这丫头!这都多晚了!才回来!嗯?又哪儿拐了只兔子回来!...”
崔河佯装怒色,训斥起低头不敢吭声的女童。
“阿叔!是我拉着阿琪去的,你莫要怪她啦...”
“茶水!不得无礼!”沉默的老君,听到陈茶水出声,终于开了口。
崔河愣愣的看了眼陌生少年,少年听到师父喝声,委屈的闭上了嘴。女童挨训,闻声反倒满眼笑意,偷瞄了眼少年。
张道安不明所以,呆在一旁愣愣出神。
张道宁两手连连空按。
“哎呀,都怪我都怪我,是我硬拉着他们出去的!崔叔您就别怪阿琪啦~先生!您也莫要责怪阿茶啦!”
“哎~阿宁!”妇人向张道宁使了一个眼色,张道宁也再不出声。
“哈哈哈,孩子嘛~”
“哈哈...”
......
又是许久的拉扯,崔家三人终是推辞了张家邀饭,在张家人的笑骂声中,退出了院门......
没走几步,三人就到了自家院中。
“阿琪,你们上山啦?”妇人音色温婉,复杂的看向女童怀中白兔。
“嗯...”阿琪怯怯回道。
“这小兔子,就是山上捉的吧。”妇人温婉问道。
阿琪闻言心头一松,早做了挨骂的心理准备,可眼下阿娘竟毫无怒意。女童嬉笑开口。“嗯嗯!在小南山的南面抓的!阿茶哥哥带我们去的!那儿可美了!全是花!还有好多好多开满花的大树!”......
女童言及小南山南,心花怒放喋喋不休。
男子见女童如此开怀,头大不已,苦苦思索着还要不要继续训斥;妇人闻言低头不语...
院内鸡圈中,群鸡早已入眠。或是单脚入睡,或是伏地蜷缩,唯有一头冠红身肥的大公鸡例外!此时竟,怒目冲冠,狠狠盯向女童怀中白兔,腾起一脚不停在土上猛伸,双翅扑棱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