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暗黑的空间不断有水滴落,这种地下室十分潮湿,一个男人被镣铐栓住,他的衣服破破烂烂,一些地方的衣服在血的粘合下和皮肉粘连在一起,茂密的胡子和头发覆盖了他的整张脸,只露出那双眼睛,他的眼睛中那层白雾消失,取代的是之前那种未开化的茫然。
他记不清自己在这个地方待了多少天,他的九根手指已经有五根感觉不到指甲的存在,根据那女人说的,一天拔掉自己一根指甲,自己在这里已经五天,哦不,第一天没有拔,那应该是六天。
徐复感到一股腥甜的东西一直堵在自己的喉管之中,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嗒,嗒,嗒。”
一阵脚步声传来,她又来了,身边果然还跟着那个所谓的大师兄高明勒。徐复的双眼紧闭,他已经有些习惯了这种痛苦。
赵星星到了徐复面前,看着徐复仍是一口没动的那盆生肉,道:“哎呀,不吃东西怎么行呢?”
徐复此时脸颊深凹,耳朵也听不清外界在说些什么。
赵星星让高明勒拿起一块生肉喂徐复,生肉已经腐烂,上面飘着苍蝇和各种虫子,生肉变成了绿色。
赵星星嫌弃的看了一眼那生肉,高明勒把肉送到徐复嘴边,徐复紧闭着双唇。
赵星星在一旁道:“吃啊,徐兄弟,你不饿吗?快些吃吧,不吃会饿的。”
徐复整个头低了下去,一句话不说。
赵星星示意高明勒去一边,赵星星过去摸了摸徐复的头,声音发腻道:“乖,不吃些东西会饿坏的。”徐复一言不发,脸变成了青色。
黑暗!看不到头的黑暗。徐复在迷蒙中仿佛回到了在他还是一只“狼”时的那个山洞。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只母狼。那头母狼让徐复心安。很温暖,徐复将要睡着之时,那头母狼变成了杨夫人。这是哪里?哦,是那间小屋。原来这一切都是梦啊!我还在那间小屋里。
猛的一鞭子打破了徐复的梦。徐复看到了赵星星。
赵星星媚笑道:“你果然还没死。我就知道,你是不会这么快死的。对吗?”
徐复不回答,将头别了过去。
赵星星笑道:“啊呀,你生气了。你莫生气。”她看向高明勒:“师兄,他要死了,我们不如放了他吧。”
他低头看向徐复:“你说好不好,好了你就点点头。”
徐复点了点头,赵星星开始大笑,放肆的笑。徐复愣住了。
赵星星看向高明勒:“师兄,你看,你看他还真信啊,还真信我会放了他。”
赵星星肆意的笑着,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赵星星的笑声突然停了。徐复咬住了赵星星的衣袖。
徐复的武功本不如赵星星的,但赵星星未想到徐复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仍有力气。
徐复回忆起了自己之前与那头母狼一起,他三四天没吃饭了,整个人都是饥肠辘辘的。借着月光,他看到了猎物——一头鹿!他扑上去,咬住了那头鹿的血管。那头鹿挣扎着,正如现在的赵星星。
赵星星被吓的花容失色,徐复已经咬住了她的手。她吓傻了。
“砰……砰……”
徐复感到脑后有重物砸下,一下,一下。徐复打定了主意,死也不要松口。
高明勒已经顾不上用武功了,只是用手肘一下,一下,砸着徐复的头。
高明勒脸色苍白,徐复倘若被他杀了,那顶多逐出师门。赵星星死了,他的命也难保。
徐复终究是松了口,赵星星的衣袖上沾满了徐复的口水。赵星星的手上渗着鲜血。
赵星星和高明勒喘着粗气,赵星星给了徐复一巴掌。
徐复又回到了那个没有一丝生机的徐复。
赵星星看向高明勒:“他死了?”
高明勒看了看徐复还在起伏的胸口摇了摇头。
赵星星眼中含泪,仿佛他才是被欺负的那个,赵星星对高明勒说:“今天先这样吧,你走吧。”
高明勒点点头,走了出去,他出去就吐了,把自己今天吃的都吐在地上。
赵星星躺在床上,想的都是徐复的尖牙,她的手已经简易的包扎过了。
赵星星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是如此迫切的想呼吸外面的空气。
外面月光如水,赵星星呼吸了外面新鲜的空气,感到恐惧顿时减少了。
赵星星走在铁枪门的大宅院中,她的房子附近不远处就是赵骏的屋子。
他们这些名门子弟总不会与那些普通弟子住一起的。
赵星星看到一道黑影如闪电般飞去赵骏的屋子。
那人是谁呢?赵星星不记得铁枪门内有轻功如此好的人,只怕赵祁的轻功都不如此人!
赵星星心中虽害怕,但好奇压住了恐惧,赵星星快步走向赵骏的屋子,屋子中的灯已经熄了。赵星星走到赵骏门口才觉得害怕,转身想去找赵祁,却与一人撞在一起。
赵星星见那人一身黑衣,正是刚刚去赵骏房间的人,那人身材细长,拉下面罩,脸色苍白,仿佛鬼魅一样。赵星星被吓了一跳,想喊人。被那人捂住嘴。
赵星星定睛一看,此人是那日来的道士陈玄。
赵星星冷静下来,冷哼道:“陈道长这么晚了还没睡。”
陈玄笑道:“在下自幼体弱多病,晚上睡不着。”
赵星星冷冷道:“体弱多病,我骏哥哥会治你那病吗?你去我骏哥哥那房间干什么?”
陈玄仍是微笑:“赵小姐莫非是在兴师问罪?”
赵星星怒道:“这可不是你们那牛鼻子道观,可容不得你撒野!”
陈玄看向赵星星的手:“却不知赵小姐的手怎么伤了?”
赵星星怒道:“与你有干系吗?”
陈玄笑道:“那我这个牛鼻子去哪与你又有什么干系?”
巧舌如簧的赵星星竟被这个看似老实的道士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玄手法极快,拆下了赵星星手上的绷带。看到了赵星星手上的伤口。
赵星星吼道:“你干嘛!”
陈玄仍是笑嘻嘻的:“哦对了,那个叫徐复的小兄弟这几天好像不见了对吧?”陈玄来回踱步:“赵小姐有看到那小兄弟吗?”
赵星星浑身发抖,从小就无人敢逆着她的意思,但这道士却浑然不将她当一回事。
陈玄突然严肃:“咱俩做个交易,你今天没有看见我,我也没有看见你手上被人咬了。”陈玄刻意加重了那个“人”字
陈玄突然施展轻功,飘然而去。飘来了一句话:“你倘若说了,你爹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赵星星想起那天父亲对陈玄的态度,觉得这道士说的还真可能是真的。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
赵星星回自己房间前,看到又是一个黑影钻进自己房间。赵星星脸红了,啐道:“牛鼻子,你还没完了!我铁枪门也容不得你这样羞辱!”寂静,赵星星不敢回房间了。
半天,传来一声猫叫,一个黑影又从赵星星房间出去了,赵星星看清了,是只黑猫。
赵星星恼羞成怒,拿出三枚透骨钉射向那黑猫,那黑猫倒在地上不叫唤了。
徐复清醒过来,看见眼前站着一人。徐复闭上眼睛,以为自己又要挨打了。
许久,熟悉的鞭子并没有落下,徐复睁开眼,眼前是一个俊朗的少年,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明眸皓齿,脸上挂着坏坏的,浅浅的微笑。
徐复看了少年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少年惊讶道:“你不想问我的名字?好!那我偏要告诉你,我叫黑狸猫。”
徐复愣了,问:“你是铁枪门的吗?”
少年笑了:“你想知道我是不是铁枪门的,我偏偏又不想告诉你了。”
徐复摇了摇头,心想,这可真是个怪人。
黑狸猫笑了起来,他笑起来漏出两个尖尖的虎牙。
黑狸猫笑道:“你问了我一个问题,该我问你了。”
黑狸猫站起来问:“你为什么在这?”
如果是普通人此时肯定不愿回答,但徐复天性纯真自然,他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黑狸猫。
黑狸猫不笑了,叹道:“这女孩好恶毒!唉……”黑狸猫装出苦恼的样子:“可是你呢,也太好骗了”
徐复又将白帽子山的事讲给了黑狸猫,黑狸猫又笑了:“你的经历倒是离奇。”
黑狸猫拿出一瓶酒,朝着徐复晃了晃:“上好的桃花酿,要喝吗?我从江南带来的。”
徐复摇了摇头:“我不喝。”
黑狸猫笑了:“你不喝,那我偏要你喝。”
徐复叹道:“那我现在也动不了,那我只好喝了。”
黑狸猫道:“好像委屈你了似的,这可是佳酿,我废了好大的劲才弄到的。”
徐复道:“我本来就不愿喝的。”
古灵精怪的黑狸猫到了徐复这里竟被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黑狸猫把桃花酿倒进徐复嘴里,徐复第一次喝酒,虽说桃花酿不是烈酒,但徐复还是被呛到了。
黑狸猫道:“你饿了吧,我这有吃的。”黑狸猫从包里掏出干粮,喂给徐复,徐复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
徐复吃了一些东西,有了点精力。黑狸猫又等了半天,徐复仍是一言不发。黑狸猫急道:“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来这?”
徐复说:“不好奇。”
黑狸猫无奈道:“你不想知道,但我偏偏要说,我是个侠盗!”
黑狸猫摇了摇头:“呆兄弟啊!别人说道这时,你要惊讶的说‘侠盗!’懂吗?”
徐复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说:“侠盗?”
黑狸猫骄傲道:“没错!侠盗!老子专程劫富济贫。济州城的陈地主家就是我偷的,淮阳府的衙役欺压百姓,就是老子杀的!你知道老子来这干嘛吗?”
徐复摇了摇头,黑狸猫笑了:“老子就是来偷铁枪门的!天天看铁枪门的那个什么狗屁大小姐往这个地下室里跑,还以为有什么宝贝呢……”徐复有些惊讶,这个叫黑狸猫的少年似乎完全不把赵星星放在眼里,他之前见过的人都是很尊重赵星星的。
徐复道:“哦,原来你是偷东西的啊,我之前在百舸津那里也见过两个小偷,一个胖子,一个瘦子。”
黑狸猫汗颜道:“我可不是小偷,我是侠盗,我劫富济贫的。”黑狸猫顿了顿道:“还有,你说的百舸津那一胖一瘦两个人是不是还带着一只猴子。”
徐复道:“你怎么知道?”
黑狸猫道:“我当然知道,那俩人是我师父。我几天前从那来这的时候,他们跟我说有个傻小子坏了他们的好事。就是你吧。可给那俩老东西气够呛!”说完黑狸猫哈哈大笑起来,江湖里那些名门正派倘若看到有人说自己的师父是老东西,肯定要骂上好几天欺师灭祖。黑狸猫又灌了好几大口酒。不过他们如果知道黑狸猫和胖瘦二鼠是白莲教的,便会觉得恍然大悟。
徐复心中一冷,他虽然笨,但他知道黑狸猫如果是那两人的徒弟,自己得罪过他俩,那黑狸猫自然不会帮自己,但黑狸猫好像并不在意,他笑嘻嘻地看看徐复:“不过嘛,既然我是侠盗,也不能见死不救。”
徐复道:“你肯救我?”
黑狸猫道:“你想出去?”
正常人这时摸清了黑狸猫的脾气,肯定会说不想,但徐复高兴的回答:“想!”
黑狸猫含笑道:“你想出去,我偏偏又不想救你了。”
地下室并不隔音,赵星星在床上听见地下室隐隐约约有声音,感到很害怕,吼道:“谁,我看见你了,别装神弄鬼的!”
黑狸猫一惊,惟妙惟肖的装了几声猫叫。
赵星星松了一口气,才躺床上睡去。
黑狸猫小声嘿嘿一笑,凑到徐复耳边道:“咱们可不能就这样放了这个坏女人,得教训教训她。”
徐复刚喝了口酒,此时有些醉了。
酒壮怂人胆,使人恶意生。
平常的徐复肯定不会想到报复什么的,但此时徐复却点点头,问:“怎么教训她。”
黑狸猫道:“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再来找你,你再听我指挥。”
徐复看着黑狸猫怀里的酒壶,黑狸猫看出他的目光,问道:“你还要喝吗。”
徐复点了点头,黑狸猫哈哈大笑,将酒壶向徐复嘴里灌进去,他瞟到徐复的手腕,笑容突然消失了,他拉起徐复的手腕,上面有密密麻麻的红色如同蚯蚓一般。
黑狸猫冷冷道:“傻兄弟,你吃她们给你的东西了?”
徐复摇了摇头。又想起那日喝了赵星星给自己倒的茶,道:“我没吃,但我和了他给我倒的茶。”
黑狸猫叹了一口气:“百蚁噬心!她们好毒,竟然下这种毒,还敢自称是名门正派!”黑狸猫怒气冲冲的,他虽然并不是什么正派人物,但他也从未见过这样残忍的折磨人的手段。这种毒无色无味,倘若对于不动感情的人来说,就不会有事,但一旦动情,就会如同数万只蚂蚁噬心一般。普通人在这种痛苦之下最多活几个月。
黑狸猫道:“你中了这毒便不能再有情,有情便会在不久死掉。”
徐复疑惑:“死,很可怕吗?”
黑狸猫苦笑:“你不怕死吗?”
徐复问:“什么叫死。”
黑狸猫道:“死了,就吃不到汴梁的灌汤包了。那包子美味极了,我在汴梁那几日每天都要偷几个尝尝。”
徐复思考了一下:“活着就是为了吃包子吗?那么我不怕死了,我从未吃过包子。”
黑狸猫心中一阵苦涩,他对徐复说:“今日你先睡吧,明日我来救你出去。”
———————————————
陈玄在房间中踱步,他仍旧是脸色苍白,病殃殃的样子,走两步就开始咳起来。
一个黑衣人从陈玄的窗子里翻进来,跪地作揖道:“师兄!”
陈玄压低声音道:“小点声,莫被别人听到了。”
黑衣人压低声音道:“师兄,师父说这几日你先不准调查了。”
陈玄惊讶道:“为何?事情刚刚有了一些眉目……”
黑衣人道:“梅逊雪来这边了,或许这几日就要来。”
陈玄一惊,道:“他来干什么?”
黑衣人道:“师兄你忘了,你不是说要联合各大帮派共剿白莲教吗?”
陈玄道:“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黑衣人道:“他跟师父说,他也要为剿灭白莲教出一份力。”
陈玄叹道:“行吧……那没事了,你悄悄的回去。”
那黑衣人施展轻功,像一只黑色的大鸟一般飞檐走壁,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