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茶(1 / 1)

一间棋室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人正在和一个中年男人对弈。老道士身着白袍,鹤发童颜,给人以一尘不染的神仙之感。中年男人眉剑星目,亦是英武过人。

中年男人道:“无须道长,这招你可能解?”那须发皆白的老人正是陈玄师父无须道长,无须道长年轻时认为须发皆是凡尘杂念,于是剃发削须,而在上了年纪后,却又把发须留了回来。

无须道长缓缓放了一颗棋子,棋局顿时明朗了起来。

无须道长缓缓道:“梅庄主,这棋局亦是人生,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老道士我虽然武功不及你,但这乌鹭之术却还是较你好些。”

对弈的另一人是寒梅山庄的庄主梅逊雪。

梅逊雪向无须道长道:“道兄,你说这元人无道,生灵涂炭。百姓之于水火之中已久,何时才是个头啊?”

无须道长捻须微笑:“梅庄主心念苍生,实乃苍生之福啊!在下听闻梅庄主赈济灾民,多行善事。此等英雄角色在这元人做祟的时候可不多见了。”

梅逊雪道:“一些小事,何足挂齿。在下也不过是尽一些本分之事。”

无须道长笑道:“这天下大局,如同大江流水,历朝历代各有命数。如今元氏衰微,估计坚持不了太久。”

梅逊雪道:“此时正值汉人兴复江山大好之机,江湖中人却各自为政,唉……”

无须道长道:“莫非梅庄主说的是那白莲教?白莲教抗击元室,白莲教中人韩山童死于元兵之手,倒也算个英雄。不过白莲教人数众多,鱼龙混杂。倘若他们能与正派一同抗衡元兵就好了。”

梅逊雪有些激动道:“那用何法可以让他们归入名门正派之中。”

“梅庄主这是何意?”

“闲聊罢了。”

无须道长捻须落子道:“无法。”看着疑惑的梅逊雪,无须道长缓缓捻棋开口:“梅庄主,正邪两道就如同这黑棋白棋。倘若黑棋多些,白棋就会少些。倘若白棋多了,黑棋就少了。所以,无法。”

梅逊雪道:“道长这话有意思。”

无须道长微笑落子,看着梅逊雪道:“你输了。”

赵骥带着徐复去了铁枪门弟子所在的房间,铁枪门的弟子并不规定必须要住哪里,比如像赵骥这样的掌门之子自然不会与徐复他们住在一起。

路上那些铁枪门的弟子看向赵骥的眼神充满了尊敬,他们知道,铁枪门下任掌门大概是赵骏,但赵骥作为掌门之子在他们心中也是尊贵无比的。

而他们看向徐复的眼神就不一样了,他们看向徐复时似乎很嫉妒。一些弟子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样貌丑陋的弟子能刚来就跟着郑西河学武,能与赵骥一起说话。似乎徐复一点也不比赵骥卑贱。

然而事实上,赵骥不愿与他们说话的原因正是因为他们把自己当做掌门之子,而徐复将他当做一个普通人。

关于徐复是被知清道长带来的事情早就已经传遍了。但这并不能稍减他们的妒忌。

他们并不觉得出生就是掌门之子的赵骥是靠运气。而觉得在山林里生活了十几年的徐复还能遇见知清道长是运气好。

人总是会羡慕那些生来便尊贵的人,却反而会去妒忌那些本身和自己一样后来却成功的人。

徐复和赵骥走到了弟子的屋舍,铁枪门弟子众多,集中的屋舍十分简陋。与门内那些“尊贵的人”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赵骥本想与徐复一同进去,却有一个弟子过来对赵骥耳语道:“掌门找你。”

赵骥向徐复道:“师弟,我还有些是,你自己进去吧,我就不陪你了。”

徐复木然的点了点头,他还没有从昨天晚上的事中走出来。身上的鞭痕仍在隐隐作痛。他害怕推开屋子,里面是自己的三师兄,却忘记自己的三师兄已经死了。

猛然间,徐复脑海中闪过陈玄那一掌,和自己三师兄哀怨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三师兄已经死了。

徐复缓缓推开房门,徐复由于是知清介绍来的,所以住的已经算是好的了,他没有与平常弟子一样去挤大通铺,而是和高明勒一起住双人房。房间里高明勒似乎已经坐了好久。眼睛红肿,不断叹气。

高明勒见徐复回来了,强忍悲伤道:“师弟你来了,我帮你铺被褥。”

徐复对这师兄很有好感,他忙道:“谢谢师兄。”

高明勒帮徐复将被褥铺好在床上,突然道:“你四师兄死了。”徐复不知该如何回答。

高明勒停下手中的活,缓缓道:“你四师兄胆子一直都小,他那日本来是要喊你三……”高明勒突然想到老三已经被逐出铁枪门,忙改口道:“喊那叛徒去见陈玄道长,哪知那叛徒当时杀心已起,丝毫不念及师兄弟之间的情分,直接杀了你四师兄。你二师兄见你四师兄迟迟不来,就去那叛徒的房间找他,看见地上血肉模糊的老四,被那叛徒刺中一枪,舍命逃跑,这才能提前报信。”

高明勒悲伤的颤抖了起来,随即道:“在捉了那叛徒,安顿好陈道长后,掌门派弟子搜查,发现了那叛徒和白莲教中人一直有书信往来。他受白莲教的人蛊惑,以为是铁枪门人杀了他的父母,所以才会那样。他的那些邪祟功夫,也都是跟白莲教的人学的。”

高明勒说完,伏在给徐复铺了一半的床上开始痛哭。

“高师兄,别伤心了,二师兄好些了,要找你,你快去看看吧。”一个灵动乖巧的声音响起。

高明勒定了定心神,道:“小师妹,你怎么来了?”

门旁边倚着一个扎着两个辫子的十六七岁的少女,竟是那个说徐复是丑八怪的赵星星。徐复对这个外表乖巧,实则乖张的女孩没什么好感。

高明勒道:“师弟,你陪我一起去。”

赵星星笑道:“别了,人多了吵闹,就高师兄自己去吧。”赵星星故作嗔态道:“高师兄,我来给你们报信这么辛苦,也不知道请我喝杯茶。”

赵星星嘴唇都有些干裂了,看来确实是得到消息就赶紧过来了。

高明勒道:“师弟,你给小师妹倒水,我去看看二师弟的伤势。”说完,便飞快的跑了。

徐复看着微微皱起眉头的赵星星,他不得不承认,这女孩虽然任性,但脸圆圆的,眉毛弯弯的,确实长得好看。

赵星星微微皱眉道:“你们这里都是灰,好脏啊!还小!一点也不好。”

这点徐复必须承认,这个房间到处都是烟尘,房顶上还结的有蜘蛛网。这里与柳怡然干净整洁的房间都差了不知道多少。更别提受掌门溺爱的女儿赵星星了。

徐复冷眼看着赵星星,他忘不了赵星星那日让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出丑。

赵星星看着冷着脸的徐复道:“唉,你还为那天的事生气呐?哎呀,消消气。那天的我还小嘛,现在的我已经长大了。”

倘若是别人,看着如此巧蛮的赵星星是怎么也生气不起来了。但徐复没有听懂赵星星说的,仍是冷冷道:“我给你倒水。”

赵星星看着徐复残缺了一根手指的手道:“哎呀,不必了,我来吧,你的手不方便。就当我给你赔罪了。”

徐复看着面前的一杯茶水,和自己眼前笑意盈盈的姑娘,属实不知道说什么好,徐复此刻觉得这女孩没那么烦人了。

赵星星看着徐复道:“徐师弟,我从来没出过铁枪门,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你在外面的事。”

徐复实在不知道赵星星为何能在有一个精明的父亲和温婉贤淑的母亲的教导下成为这样一个古灵精怪的人。

徐复无奈,只能和赵星星讲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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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枪门中,有一座雄伟至极的房子,房子的顶上装饰着琉璃瓦,墙壁上绘这各式各样,栩栩如生的神兽。窗子上是各式各样的宝石,房间中有素琴,焚着熏香,床上的垫子柔软至极。无不显示着房间主人的高雅,但是房间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当中,放着一张破旧的小木床,那张床与室内的陈设格格不入,这间房子的主人坐在太师椅中,慢慢的摇着,他已经有些老了,但他仍要住最雄伟的房子,因为这是他仍掌管着一个门派的证明,即使他的肌肉已经没有光泽和活力。他是铁枪门中唯一的主人——赵祁。他与别人想象中的那个强者不同,他并没有那么强,但他足够神秘。他听不懂琴,他只觉得琴声吵闹。他不爱熏香,他觉得那东西难闻。他其实不爱柔软的床,他在那丝织的床上会感觉难受,只有那在木床上他才能睡得着。但他在帮众面前必须保持着一个帮主的高深与莫测。熏香和素琴是很好的道具,甚至与他的夫人柳云,都不知道赵祁的真实想法。除了郑西河,他与郑西河从小在一起练功夫,在郑西河面前他隐藏不了什么。除了郑西河,他最好的朋友也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

那太师椅前站着一个人,一个青年,那青年开口道:“父亲。”

那太师椅上坐着的老者缓缓开口:“骥儿,那个老三造反的事,你怎么看?”

那青年正是赵祁的次子赵骥,赵骥开口答道:“三师……他受白莲教人蛊惑,危害师门,但这错在白莲教。”

赵祁缓缓睁开眼睛:“你真是这样想的?”

“正是!”

赵祁哼哼一笑,道:“倘若别人问你呢?”

赵骥不明白父亲什么意思,于是答道:“孩儿不懂。”

赵祁道:“说话前,三思。父亲老了,这掌门之位,迟早要让给年轻人,你的武功比你哥哥好,所以,说话前,三思!”

赵骥一愣,道:“我,不成……”赵骥知道自己的哥哥很在乎掌门之位,他无心与哥哥相争。

赵祁顿了顿,哈哈大笑道:“什么不成,谁说要把掌门的位置给你了?”

赵骥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和自己兜圈子,此刻他唯有沉默。

赵祁叹了一口气道:“你先下去吧,记住我说的话。”

赵骥向外面走,身后传来了赵祁的声音:“你给郑西河磕头求他别打那小子给自己弄伤了没必要瞒着我。”

赵骥这才意识到父亲早就知道了自己额头上的伤不是摔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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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徐复随着高明勒一起去练功的地方做晨练。

一路上,不断有人和高明勒打招呼,高明勒都是笑着回应,似乎已经没有了昨日的哀伤,徐复这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叫他笑弥勒了。高明勒胖胖的,笑起来真的有些像弥勒佛。

徐复看见高明勒小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睛仍是红肿着,便知道高明勒只是强行按耐住了自己的情绪。

高明勒带着徐复到了练功的地方,赵骥在那里似乎等了有一会了。此时郑西河的几名弟子,老二伤了,老三老四死了,老五在照看老二。所以今天早上来的只有高明勒,徐复和赵骥三人。

高明勒强行微笑道:“师弟。怎么来的这么早。”

徐复发现赵骥的眼睛中也都是血丝,显然也是没睡好。

赵骥道:“昨夜怎么也睡不着,就早来了一会。”实际上,赵骥昨夜听完赵祁的话,很害怕赵祁非要让自己当掌门伤了哥哥的心。更害怕万一赵骏要和自己争这位子,自己宁愿不当掌门也不愿兄弟之间反目成仇。

郑西河走了过来,郑西河面色发黑,似乎也没睡好,自己的弟子当了叛徒,郑西河自然很难睡个好觉。

郑西河看向徐复道:“你之前学过功夫的吧。”

徐复看此刻的郑西河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前几日和自己的矛盾,这也倒印证了来的路上高明勒和徐复说的,出了这么大的事,郑西河不会再对徐复动手。老三反叛,倒是让徐复少挨了好几顿打。

徐复答道:“之前练过。”

“那就好,我先教你一些本门基础拳法,你先跟着练,铁枪门拳法只是辅助基础,用枪之法才是关键,但我看你缺了一根手指,估计枪你是用不了了。那你就练拳法,练好了倒也不错。”

郑西河说完在徐复面前行云流水的打了一套那日老五打陈玄用的铁枪拳。郑西河用的铁枪拳要比老五的流畅的多,强的多。

郑西河说道:“这套拳法不拘泥于形式,可以在与别人切磋时灵活使用。你先练着,下午我再来看。”说完郑西河就走了。

郑西河教出了很多弟子,他教徐复的方法是没错的,但是徐复一下子记不了那么多,甚至是郑西河刚打完他就忘完了,更别说灵活使用了。

知清虽然不怎么会教人武功,但好在是看着徐复一点点练。徐复多少能会一些。而郑西河把徐复扔在这,徐复自然是一点也不会打了。

徐复想要找高明勒或是赵骥再教自己一遍,但他一转眼,高明勒和赵骥已经不见踪影去练自己的功夫了。

“喂!”徐复被拍了一下肩头,“还傻愣着干嘛呢?练啊!”

徐复没想到,拍自己肩膀的竟然是赵星星。

徐复苦笑:“忘了。”

“忘了?郑师父不刚打完一遍吗?”赵星星有些惊讶:“好吧好吧,你说你原谅我那天说的话,我就再教你一遍,怎么样?”

徐复其实昨天就不放在心上了,他知道赵星星当时只不过是口无遮拦了。徐复道:“我原谅你了。”

赵星星笑了一下,随即在徐复面前又打了一遍铁枪拳。

赵星星打完背着手问徐复:“会了吗?”

徐复苦笑:“又已经忘了。”

“哎呦,真笨!真笨!”赵星星嗔道。

此刻徐复看着娇嗔的赵星星,觉得那天自己被打只是一个意外,这里还挺好的。殊不知更大的折磨已经到了他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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