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雨下的好大,就像郑西河刚来的那天一样,雨掩盖了所有人的气味踪迹,郑西河拿着那把磨的十分锋利的菜刀,郑西河并不会用刀,这倒也无所谓,他也知道,他无论用什么都是一死。
郑西河沿着蜿蜒小径走到了赵断魂的屋舍旁,没有一丝犹豫,郑西河推开了赵断魂的房门。
“怎么才来?”赵断魂的声音丝毫听不出来他是平时那个武功高强,傲视群雄的铁枪门掌门。
赵断魂似乎等了他很久。
“你为何要杀了我爹?”郑西河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握紧了手中的刀。
“这雨夜……你先擦擦吧,别着凉了。”赵断魂扔给郑西河一条毛巾。郑西河没有接,毛巾掉在地上。
赵断魂站了起来,走向郑西河,赵断魂此时并没有平时武功高强的模样,反而有些颓唐。但仍带着让人不敢直视他的威压。
郑西河退了几步,他看见赵断魂仿佛老了几十岁一般,赵断魂佝偻着身子看向郑西河。
“我杀人要理由吗?”赵断魂看着郑西河的眼睛,苦笑一声:“像,太像她了,你要是我儿子该多好!”
郑西河被赵断魂强大的威压压的喘不过气。
赵断魂看着他说:“但杀老郑头,我还真有理由。”
看着赵断魂漠不关心的神态,郑西河的愤怒冲昏了脑子,他提刀砍向赵断魂,赵断魂只是身形微微一晃,便握住了刀背,将郑西河的刀甩了出去。
赵断魂看着郑西河的眼睛道:“你的眼睛简直跟你母亲的一模一样。”
郑西河瘫坐在地,他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精光。母亲,郑西河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儿,万万没想到赵断魂竟然见过自己的母亲。郑西河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在死之前能知道自己的身世也是好的。
赵断魂自顾自的讲起来,郑西河瘫坐在地一动不动。讲到激动处手舞足蹈,完全没有平日里掌门的样子。郑西河万万没想到平日里严肃的掌门此刻竟会如此疯癫,不由得被吓得呆住了。
讲完后,二人相视沉默良久。赵断魂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他把茶杯摔碎在地上,杯中的茶水洒落一地。
赵断魂怒道:“听懂了吗?不是我对不起你,是你那……浪荡的妈和你那该死的爹毁了我!”
郑西河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声音颤抖道:“那你杀了我啊!父仇子承!老郑头做错了什么?”
赵断魂仿佛疯了一般,头发披散着,眼睛布满血丝,仿佛从地狱里来的猛兽。他抓住郑西河的肩膀,怒道:“杜娟的孩子他不配养,他又将你养的这样好,那低三下四的戏子到底哪比我好?名望?地位?我都比他强!但现在,他有个比我好的儿子!我妒忌!”赵断魂疯一般的叫喊,“我想让她痛苦,她虽然死了但儿子武功却如此好,她开心了。而我却只能在夜里遭受这种万箭穿心般的痛苦!为什么!”
郑西河喉中有些干涩,他的眼中流下来了两行热泪:“就因为这个?就因为老郑头把我养的这样好?”
赵断魂有些冷静下来了,他缓缓道:“你不是要杀了我吗?也好,就让杜娟的儿子结束我的痛苦,而后,所有的痛苦便会加倍偿还到你身上,那时,你便会知道我是如何彻夜难眠的了。”赵断魂说完嘿嘿笑了起来。整个人的神志似乎都有些不清楚了。
郑西河看着眼前闭上双眸一心求死的赵断魂竟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的比赵断魂还要大声,直到笑出眼泪。
赵断魂道:“你笑什么?为何还不动手替老郑头报仇?”
郑西河道:“我不杀你,我才不要便宜你。我要你接着受折磨,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毁了你的一切,你最好好好的活着,我要你亲眼看到那一天!”
看着郑西河离去的背影,赵断魂喃喃自语道:“那你最好快些了,我没几年好活了。”
柳云一个人站在池塘旁,此夜雨下的如此之大,自然没有月亮。柳云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的情郎去了赵断魂那里,无法赴约。他心中仍念着是郑西河看不见月亮所以误了时辰,迟迟不愿走。
直到第二天,赵祁出来看到在雨中冻了一夜的柳云,赵祁褪下了自己的衣服裹着柳云,将其抱在了自己怀中。
赵祁惊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柳云苦笑:“是啊,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我糊涂了吧。”
温香软玉在怀,赵祁闻到柳云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才想起自己此举着实有些失礼。
柳云俏脸一红,赵祁这才想起男女授受不亲,自己却又不好直接将柳云撒开,于是赶忙道:“柳姑娘恕罪,是在下无礼了,在下给柳姑娘赔罪!”
柳云小声道:“没关系,我俩迟早要成亲,虽然男女授受不亲,你抱我倒也合情理。”
赵祁听到成亲,顿时被喜悦冲昏了脑子,脸上却不表现出来,自那日被柳风打败后,他的心中便有了些城府。
看着眼前的浓情蜜意,躲在柳树后的郑西河心中很不是滋味。但他却仍为柳云高兴,自己还有更大的事要完成。他不能止步于儿女情长。他躲在柳树后看了柳云一夜,自他从赵断魂那里出来他便来了这里,他看着柳云被雨淋透,几次想要出去,却终于还是忍住了。
从那以后,郑西河和赵祁没有了往日的亲密,二人的性格也和往日有了巨大变化,赵祁不再是那个沉默的只知道练武的少年,他经常会与那些世家子弟走动,搞好关系。郑西河将自己伪装成一个粗鲁的没有心机的莽人,实则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计划。他在下一盘大棋,而对面的弈士则是赵断魂。
半年后,赵祁和柳云完婚了,那日江湖上来了好多有名有姓,有头有脸的人物。铁枪门的掌门虽然身体已经差到几乎无法起身迎客,但在年轻时积攒的威望仍然让不少人道喜。
那日,铁枪门中被认为天赋最高,武功最好的弟子郑西河自始至终没有上去敬自己的师兄和嫂嫂一杯酒,只是自己一个人坐在角落喝闷酒,直至酩酊大醉。
几年后,赵断魂逝世,传掌门的位子给赵祁。赵断魂葬礼上,那些与赵断魂私交甚密的人来的不多,倒是大多是赵祁的朋友。
赵断魂的葬礼上,郑西河很伤心,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外人只道是掌门死了,郑西河伤心。
但只有郑西河自己知道,自己是因为没法让赵断魂看见自己亲手毁了铁枪门,毁了赵断魂一生的心血而伤心。
赵骥听完后问道:“师父你还要毁掉铁枪门吗?这么多年你还没放下吗?”
郑西河点了点头,咬牙切齿道:“放下,你没经历过我这一切你怎么好意思让我放下!你告诉我我该怎样放下?”
赵骥黯然道:“师父,虽然赵断魂舅爷杀您老郑头爷爷是不对,但那毕竟是多年前的事了,您倘若执意要毁掉铁枪门,那我只好告诉父亲了。”
“告诉父亲?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郑西河看着赵骏问道。
“什么……意……思?”赵骥有些错愕。
“赵祁和柳云结婚生下那倒霉大公子后,我与云儿旧情复燃,我才是你亲爹……”
赵骥听完这几个字顿觉五雷轰顶,赵骥摇了摇头,嘴唇张了张,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向郑西河拱了拱手便离开了。他此刻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将军。”郑西河微笑,嘴中默默念叨着。郑西河看向了赵骏和徐明所在的草丛,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赵骏和徐明却没有发现。
郑西河早就知道了赵骏在那,他刚才说这话不过是将兄弟二人的关系撕开了一个口子,最终一切都会走向他预想的那条路。
赵骥并非是郑西河的儿子,这件事只要找到赵祁是很容易求证的。但郑西河知道,这兄弟二人不会有任何一个人问他们父亲这件事。怀疑一旦产生,罪名便已经确立。
“看来这盘棋,我要赢了。”郑西河喃喃自语:“只可惜,你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