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都说,将军府的大小姐凌阮一袭红衣,风姿卓越。若为男儿,定也是同凌大将军一般折戟沉沙,半生戎马。
大岳建朝二十余年,凌大将军作为开国将领英勇骁战,自愿前去保疆卫国十几载。如今将军五十有八,虽老骥伏枥,身体却也受不住边疆恶劣的天气环境。皇帝审阅着手中凌长峰千里加急的致仕折子,在落款处提笔写到:准,爱卿劳苦,朕等你喝酒。
皇帝的回信还未出城,凌大将军告老回家的消息就不胫而走。致仕的奏折是九月写的,皇帝是十月收到的。算来折去等凌长峰收到消息举家归朝,也要到年关了。
将军府内,凌老夫人听到这消息,便急匆匆的安排下人把大门围墙重新粉刷一遍,宅院的花花草草也要刨土栽新。连平日不常露面的冯姨娘,也慢悠悠扫撒着偏院前的落叶。
十五年前,凌长峰带着柳夫人和一双儿女远赴边疆,不仅是因大岳刚刚建朝国事不稳,引得边陲小国跃跃欲试。还因凌大将军某次醉酒,宠信了柳夫人身边的丫鬟,冯桃。
这冯桃本是给大公子凌瀛寻得通房丫头,及笄后便可离府嫁人,没成想及笄之礼刚过倒是爬上凌长峰的床榻。
一女侍二夫不说,这‘夫’还成了父子的父。
凌长峰的发家多亏老丈人柳丞相的引荐,迎娶柳莺莺时也承诺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纳妾,只是没想到一世这么短。
这场闹剧终是在柳老丞相的注视下,凌老夫人做主给柳莺莺了一个答复。
就是,请召远征。
这国刚开好放着荣华富贵不要,带着媳妇孩子去了边疆驻守。凌长峰这心怀若谷,竭忠尽智的名头算是打出了大岳。
远征驻守地与南辛接壤,同纱蚩和封庆两地相比,南辛要‘友善’许多。这些年与其交涉,大争执没有,小纠纷不少。这也让孙长峰有事可奏,看起来不至于太无所事事。
而冯桃则同那道消息一起被凌老夫人封锁在将军府后院里,府里自上到下都自动无视了她的存在。
十五年来,冯桃在府上唯唯诺诺,得过且过。平日都是等府上人吃过饭,才能去庖屋后捡些不新鲜的菜叶自己煮些来吃,碰上哪日让家厨占了点便宜,还能得碗带着荤腥的剩菜。
冯姨娘不得不活,毕竟,她还有个女儿。
凌长峰离开半年后降生的女儿,她日后翻身的唯一希望,凌朵。
“阿娘,在干嘛?”
冯姨娘骇的握紧手中扫帚,转身看着及肩的女儿,答,“没什么。听说你父亲要回来了,我打扫打扫院子。”
凌朵张张嘴想要说什么,末了撇撇嘴角,随口问道,“阿娘,晚上吃什么?”
“晌午庖屋说留了点牛骨和白菜。”冯姨娘应着声,手下接着扫起落叶,。
“奥。”凌朵点点头,面无表情的转身跑出院落。
泛黄的裙尾摇摇摆摆,凌朵瘦弱的身影消失在院墙拐角。任谁都无法跟将军府的三小姐联系起来,冯姨娘呼了口郁气才将女儿刚刚踩碎的枯叶锄进簸箕。
临近年关,大雪抢在最后一页黄历撕下前赶到。不过两日,飘雪如棉絮给京城盖上厚厚一层被。十二月的清晨天空还未明朗,城门内外围着圈圈想要进出城劳作经商的人群,随着门卫士兵的哨鸣,大门‘吱--’的一声缓缓打开。
百姓忙于生计,城门人群往来密集。若不是城门士兵眼力不错及时指挥人群靠边,还真没人注意到此时城外奔来的车马队。
太阳已经升的完全,百姓看着自光芒中跑来的队伍纷纷提前避让,直至一袭红衣首当其冲立于城门下。
红衣女子勒紧马绳,壮硕大马昂头挺立。她拍去周身落雪,动作利落的翻身下马,自腰间摘下金牌快步走到士兵面前。
道,“凌长峰凌将军一行归京,还请放行。”
门卫士兵瞧着面前不施粉黛却英姿飒爽的姑娘,耳根一红不由失礼多问一声,“姑娘是?”
“我是凌将军的女儿,凌阮。”女子声音爽朗,目光凛凛。
这是传说中将军府的大小姐?
路过百姓好奇打量着红衣劲装的凌阮,京城贵女出行往往披带遮掩,哪里见过身着男装,骑马露髻的女子,加之样貌也生的俊美娟秀。
这就是我大宝贝??
‘百姓’凌相意混在人群里,踮着脚看着那红色身影,不由感叹。
写得好啊写得好,这出场没谁了,真飒!
不过一炷香,凌大将军归乡的消息传遍京城,连带凌大小姐飞马桃花、展卷英姿的模样一起成为今日京城趣谈。
“听说凌大小姐在边疆这些年,随凌将军风餐露宿,弯弓征战。”小摊贩说着,将一盘花生米放到桌上,“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长须男子听罢,捏起胡须,佯佯感叹,“凌大小姐确为女中豪杰,可这般女子若嫁做人妇,家宅怕是不宁。”
旁桌的布衣书生还没放下手中茶碗,便凑过身子低声道,“我倒是听说,凌小姐在边疆时就跟西陵王爷有些情意。”
“西陵王爷?他是上主的几儿子来着?”
布衣书生抬手比了个数,“这位也是常年不在京城,驻守在外。”
长须男子指头敲敲桌角,恍然大悟般道,“难保不会...他乡遇故知!”
“怎么讲?”小摊贩莫名看向同样咧着嘴乐的布衣书生。
“久旱逢甘雨呗。”布衣书生‘啧啧’两声。
小摊贩颌首摇头,说,“那是你们今日没瞧见,凌大小姐不像京城这些达官小姐。”
“柱子,不对劲啊。”布衣书生探究的看着小摊贩,一脸不怀好意,“你不会是看上这巾帼了吧,这么向着她说话。”
“呸!谁跟你似的,满口之乎者也,满脑男盗女娼!”小摊贩一扬手里抹布,不再同他俩多说,应酬别桌客人去了。
布衣书生扭头冲小摊贩背影呸了一声,拿起茶壶便要续水。
这时,街面上纷纷扬扬声由远及近,呼啸而过的御马人手起鞭落,鞭子正巧砸中布衣书生手里的茶壶。
‘嘣’一声,茶壶在布衣书生手中爆开,陶瓷碎片四溅。
“哎哟!”布衣书生扔掉手里的壶柄,捂住被碎片划伤的左脸,咒骂道,“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当街杀人啊!你他娘......”
话音未落,九尺银鬃马载着主人折回布衣书生面前,待看清来人书生吓得周身一激灵,双腿发软跪坐地上,就连跪在碎片上也没敢吭声。
长须男子仰头看向马上那带着肃杀之气的男人,起身推推书生肩头,低声问,“白秀才,白秀才,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