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哪位公子要见奴家啊?”
不一会儿,楼上传来一道声音,旋即见一女子下楼,只瞧她:
身着一袭淡白木兰曳地裙,青丝垂肩,或绾成髻,饰以玉兰纹步摇,云鬓簪以玉白华盛。双眸含情,灼若春华,一颦一笑间,尽显多姿风情。
在一众姹紫嫣红中,这一抹白实在令人眼前一亮,心驰神往。
不愧是头牌!禾满暗自思量。
女子缓缓走至禾满跟前,见眼前这位俊俏公子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脸上不由得泛起一抹娇羞红晕。
“公子?”女子轻唤了声。
“啊?”禾满猛地回过神,又心想:难怪有千金一掷为红颜一说,古人诚不欺我,换我,万金都愿。看来这一趟真没白来!
虽心里这么想,但面上却不显,禾满轻咳一声,坐直身子,一本正经道:“你就是头牌,若璃?”
“头牌不敢当,不过是姐妹们承让、各位大人们赏识罢了。”若璃柔声回应。
听后,禾满忍不住在心中轻啧一声:人好看,说话还好听,难怪闻名全城呢!
未防别人看穿,她依旧面不改色开口:“既是头牌,那今日便由你来伺候本公子吧!”
说着就从怀中掏出一锭闪灿灿的金子放在身旁的桌子上,“酬金。”
“这……”若璃呆呆看着金子有些愣神。
听到犹豫,禾满立刻目光一凛,注视眼前女子,佯装不豫道:“怎的,你不愿?为何?我又不做什么,不过是让你陪我用顿饭而已。”
“还是说,嫌一锭太少了?那你说,多少够,金子而已,本公子多的是。”
竟是位财大气粗的憨憨公子。
虽是经过严格教导,然听到这话,若璃还是忍不住在心中窃笑,稍微调整好心绪,她含笑道:“非也,公子难道不知,若璃如今已不再侍人接客了吗?”
话都说到这种地步,旁人听后也就该知难而退,另觅佳人了。
正当若璃准备离开,却听到身旁人语气坚定道:“这世上好男儿千千万,如姑娘一般的,追求者更是数不胜数,姑娘何苦拘泥于一人。”
“那人是承诺过你什么?说待来日必定为你赎身?姑娘听我一句劝,男人的承诺如朝露之于晨曦,日出则消,转瞬即逝,最不可靠。眼下你只用陪我吃顿饭,我不让你白陪,是给你酬金的,实打实的银子可比男人虚无缥缈的诺言有用得多。”
“且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让你那相好的知晓。”
禾满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试图唤醒对面人被花言巧语蒙骗了的心灵,也不管那人的神情有多匪夷所思。
不只是憨憨,竟还是个傻的?若璃又忍不住腹诽。
“姑娘何不再考虑考虑?”见对面人一怔,禾满以为她是回心转意。
话说,为何禾满如此坚持想要若璃陪用饭呢?
不过是因为回京月余,除却上次晚宴,她都还没好好看过这京城。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她可很是好奇这儿的人和物呢!
而刚一出门就看见了这么个漂亮姑娘,实在是不忍她在此继续受挫,虽说不能把她带走,也没法带走,但是给她点贴己还是可以的。
毕竟钱多不压身,而又不能辱没了人姑娘的面子,是以,吃饭就成了最佳选择。
“不必考虑了,她不陪。”
还不等若璃回答,只听一道懒散声音从楼阁上传了下来。
禾满抬眼瞧去,微微一愣。
翩翩佳公子,独倚高楼栏。
眸光撷日华,唇角轻上扬。
言辞温且和,风姿意韵长。
绝世而独立,列松似琼琅。
竟是他?晋王殿下。
见到楼上青年模样,禾满不禁瞳孔放大,满眼骇色。
阿兄嘴是开过光吗?真就怕什么来什么。
难道这次大字真的躲不过去了?
一瞬间,禾满在脑中连自己挑灯苦写的场面都描绘好了,转头又倏地一顿。
慢着,我这样子,她低头瞅了瞅自己的打扮,亲爹来了都不一定能认出好吗?他怎么可能知道我是谁!况且,我今日又没惹他,他应不会小肚鸡肠到如此地步吧。而且,当日也不全是她的错好吗?谁让他一肚子坏水,不说实话的。
想到这里,禾满眼中一扫惧色,很快恢复到方才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好似不认识那人,她抬头望向楼上青年,一边无所畏惧开口:“哦?你又是何人?为何能替人若璃姑娘做主?”
一边暗自祈祷:千万别认出我,千万不要认出我!
沈知庭在楼上把这人的小动作小表情全都尽收眼底,心中轻哧:就这拙劣演技,这死丫头怎还好意思来此的?自己好歹也浪迹情场多年,就拿这来糊弄他?
随后对方才楼下人的问话置若罔闻,反倒从楼上徐徐走下。
虽说全京都人皆知四位皇子中,属晋王最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可却从未有人诟病过他的长相。
确实无所挑剔。
随着青年缓缓靠近,一股淡淡香气扑面而来,让人心旷神怡。
然而,对于禾满来说,这却是危险的气息。
“你看清楚了吗?要不再想想?等想清楚想明白了,再说我是何人。”
沈知庭半眯着眼,嘴角带着不知名的笑意,垂眸俯视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矮了堪堪一个头的“男人”。
“哎呀,原是晋王殿下。”禾满迅速反应过来,满脸笑意,“恕方才在下眼拙,竟未看清楼上那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的人竟是殿下您啊!”
“也是,整个大魏也就只有您能堪比徐公了。不对,徐公在您面前都自愧不如呢!”
“难怪若璃姑娘这般死心塌地的跟着您,您简直就是……”
“闭嘴!”
沈知庭终于听不下去,开口不耐烦地打断对面人的絮絮叨叨。
“你家里人难道不觉得你很烦吗?”
“啊?”这次禾满是真心发出疑问。
“巧舌如簧,能言善辩。”
丢下这两个词,沈知庭又俯身在禾满耳畔轻语一句:“禾大将军果然教女有方啊!”
说完还不忘轻哼一声,随后直起身,又重新俯视着眼前人。
这下禾满彻底愣住了。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我都打扮成这样了,就连爹和阿兄站在跟前都不一定能认出的好吗?他怎么就,怎么就能一眼看穿的呢?
似是看出她的不解,沈知庭一脸不屑道:“本王好歹混迹楼馆多年,就你这点小把戏骗骗三岁小孩儿得了。在本王面前,实在不够看。”
这人倒是完全没有因自己的“多年经验”而感到惭愧,就好像当初在晚宴上说以后再也不会为皇室蒙羞的人不是他一样。
知道再也骗不下去了,禾满干脆破罐破摔:“晋王殿下,一月未见,您风采依旧啊!”
她是知道沈知庭这一月以来是被关在晋王府中不得出门的,且每日要抄三十篇大字,陛下还派有专人监督,亲自检查。
真是比自己还要惨上百倍千倍。
是故,她特意咬重“一月”二字,想让这人不要再为难自己了。
谁知,不提还好,一提到“一月”,沈知庭脸瞬间绿了。
谁能想到在外“纵横情场”多年的晋王殿下竟被关在府中抄了一月的净心经。
各大秦楼楚馆的小厮们找上门询问时,为了保留晋王最后的尊严,沈知庭只得让侍卫称自己病了,需要修养一月,待好了之后,自会向各姑娘们赔礼谢罪。
所以昨儿一得知明日终于可以出门时,他就老早歇息,以为今日之事养精蓄锐。
不想,刚到没一会儿,就听到有人要找若璃,原以为对方来者不善,谁料出门一看,这人竟是害的自己一月都苦不堪言的罪魁祸首。
果真是冤家路窄!
他还未说什么,这死丫头竟先发制人问到自己是谁,沈知庭听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决定这次新账旧账一起算。
未曾想刚一走近,这人的脸就跟书一样说翻就翻,立马认怂,还叽里呱啦说了一堆谄媚之言,好似把生平所有会的好听的词都搬了出来,最后见事情败露,还不忘在他伤口上洒下一把盐。
“咱俩彼此彼此嘛!怎得,禾大小姐这一月过得很好吗?”沈知庭维持平静,面上依旧带笑。
当然不好,禾满暗想,但面上仍不甘示弱,立马扬眉答道:“自是很好,哪怕不好,也是不用跟殿下那般勤奋,日日学习。”
“是吗?”沈知庭不气反笑,悠闲开口:“既如此,那就不知禾将军若是知道今日禾大小姐如此打扮还来到这种地方,以后还会不会再让禾大小姐好过了?”
听到这样明晃晃的威胁,禾满终是绷不住,口头之快和抄书之罚,孰轻孰重,她还是掂得清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
于是立马躬身抱拳,言辞诚恳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那晚不是有意要冲撞殿下的,我已闭门思过整整一月,真心知错。您大人有大量,饶恕小的无意之举吧。且小的知您日理万机,这种小事就不必劳烦您费心了。”
“怎是劳烦?禾将军为国为民多年,本王同他说一声女儿行踪,也是应当。”
说着,沈知庭一把夺过禾满手中折扇,嗤笑道:“装备还挺齐全。”
“殿下若是喜欢,拿去便是!”禾满立即又奉承起来:“像您这样的雅人深致就该配一把能彰显您华姿俊态的扇子……”
“看来禾大小姐读过很多书嘛,你这张口闭口的,国子监的老夫子听后怕是都自觉汗颜吧。”
禾满赧然一笑,“殿下,谬赞,谬赞。”
听着二人你来我往的言语,时不时还夹棍带棒,一旁的若璃就算再迟钝现在也是反应过来:原来这位年轻的“小公子”竟是禾家大小姐。
而自家主子跟她好似很熟络的样子,原本一大早阴沉的脸色,现在不知不觉就带上了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笑意。
不错不错,看来以后得多在主子面前念叨禾大小姐,毕竟只有主子高兴,她们这些做下属的才能好过不是?若璃暗自肯定。
“行了,本王还有正事要忙,没工夫再陪你耍嘴皮子。如今这城内不太平,你若没事还是早些回府吧。”
“禾大小姐,再见!”
沈知庭难得正经地说了回话,随后带着若璃转身离开,走时还不忘顺上禾满的那把折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