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剑事安排元华带法直御剑飞回宗门,向宗门的几位长老汇报此事。
临行前,常仁与法直道别,法直说了一句“宗门再见”,随元华去了。
送常仁去云山剑宗的人变成左剑事。
有无苛境的高手坐镇,一路上自然风平浪静。
不过,常仁并没有受宠若惊之感。
左剑事有意无意间总是向常仁投来耐人寻味的一瞥。
常仁明白,自己被盯上了。
他不明白,自己何德何能被一位无苛境的修行者盯上。
太闲了?吃太饱?常仁不禁腹诽。
一天夜里,他们投宿客栈。
常仁推开客房的窗户,观赏漫天繁星,随后看到有修行者御剑往西边而去,似流星一样在夜空中划下一道细线,引得城中百姓跪下叩首。
常仁认出御剑飞行的人是左剑事。
左剑事去的方向是兰城。
常仁有些惊讶,没想到左剑事还真调查他去了。
他穿越到合一大陆,继承了原主的记忆。
他自小父母双亡,由爷爷带大,送他去乡学读了几年书,十五岁时,爷爷去世,在兰城太守府找了一个给车夫老谢打下手的差事。
他记得,自己活得循规蹈矩,为人十分低调,一有闲暇时光,便窝在房里不出来,旁人看在眼里,偷偷给他起了一个“常木头”的绰号。
如今想来,他窝在房里,自然是修行那篇《太玄参同契》,而且境界奇快,没有明师指点,没有丹药加持,居然不到二十岁便能结道树。
想到这里,常仁不禁长叹一声。
自他转生以来,他依然可以随心所欲地进入内心世界,呼唤出天空的经文,抚摸自己的道树。
然而,那篇《太玄参同契》现在只是一篇拗口的文言文,而且道树在掉叶子。
好在,他入得云山剑宗门下,半只脚跨入修行门槛,不愁未来找不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
左剑事一去便是三天。
常仁在客栈里等了他三天。
这三天里常仁没闲着。
左剑事临走前给了他一片金叶子,他便用这笔钱吃吃喝喝,四处闲逛。
一天晚上,城中某大户为庆贺家中老太君寿辰,组织人手在大宅院里放烟火。常仁在墙外摆了一张小马扎坐着,左手拿着一只御锦园的烤鸭腿,右手拿着一块德云恭的玫瑰饼,吃得正香,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常仁回头,左剑事站在他的身后。
“随我来。”
客房里,常仁乖巧站着,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入定一般。
左剑事坐在椅上,目视窗外,久久不语。
常仁耐心地等。
终于,左剑事开口:“你肯定疑惑,为何我会调查你的身份。”
“请前辈明示。”
“我盯得不是你,是你师父。”
常仁愣了愣。
“以后见了你师父,告诉他,让他小心些,行剑峰可一直盯着他。”
左剑事说话的声音很温柔,听不出一点威胁的意思。
但是这就是威胁。
常仁不禁苦笑,不知道自己那位便宜师父怎么得罪人家了。
有句话说得好,“师之责,弟子担”。常仁只好摆出一副惶恐之态,垂首恭领训诫。
“上山的路你可知道?”
“法直师兄对我说起过。”
“好,伸出手来。”
常仁依言伸手。
左剑事随手一抛,一块木牌和三片金叶子稳稳落到常仁掌中。
那木牌上,一柄小剑杀意凛然。
“我另有事,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
话说完,左剑事从窗户御剑而去。
常仁收起令牌和金叶子,又竖起耳朵听了听,露出放心的表情,洗洗倒头睡了。
……
一个月后,一辆华丽的马车来到云山山下的宜歇镇。
马车车帘掀开,常仁下了马车,伸了一个大懒腰,再随手抛给车夫一粒碎银。
车夫千恩万谢,驾着马车走了。
这一个月,常仁一路游山玩水,好吃好喝,将三片金叶子花个干净,方才给车夫的赏钱是他身上最后一点银子。
常仁摸了摸怀中的十几个铜板,到镇上的粥铺买了六七个烧饼,揣到怀里上路了。
离开官道后,来到山路,道路渐窄渐陡。
常仁一边登山,一边观赏四处风景。
满眼皆是青山与云雾,不愧“云山”之名。
在离云山还有二里地时,常仁远远眺望过一眼。那连绵起伏的山峦被大片大片的云雾遮挡,与天边白云完美融入到一起,看不真切。
当时常仁便感慨,修行便像这远处的云山一样,有几人能看得真切呢?
眼下入得山里,常仁看清了一些草木花石,但是更加难窥云山全貌了。
他不急,急也没用,一步一步攀登即是了。
不知过了多久,山间隐隐传来整齐的诵读声。
此时,他正好吃完了怀中的烧饼,抖了抖衣衫,稳步朝声音的方向走去。
又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常仁转过一处山壁,眼前霍然开朗。
他的眼前是一大方平整宽阔的场地,场地上有一座阔气的大宅院。
走近宅院,大门上的匾额,上书“剑堂”二字。
常仁走了近去。
院里极其热闹,二十多人皆身穿华服,手捧一本经书,在一位塾师模样的老者指挥下,整齐地诵读书上的内容。方才常仁听到诵读声便是此处发出的。
此外,另有十余人在院内另一侧两两比剑。
比剑人的剑术都颇为高明,或者说,放到俗世都是一方剑侠的水准。
常仁正看比剑看得过瘾,旁边一个中年汉子走过来,呵斥道:“喂,今天是你送菜?走后门!”
常仁不卑不亢地说:“非也,宗门仙师已收我为徒,我此来是入宗门的,还请师兄指路。”
常仁取出令牌,双手奉上。
他的声音不大,然而话音刚落,院内安静下来,无论是读书的文人还是比剑的剑士,齐刷刷地看过来。
中年汉子大吃一惊,没有接令牌,凑上去仔细看了看,然后“哎呦”一声叫出来,“得罪,得罪,请跟我来。”
常仁看到方才那个指挥众人诵读的老者跺脚叹息:“六十年、六十年啊!”
议论声沸沸扬扬地响起来,羡慕有之,慨叹有之,嫉妒亦有之,总之众生千面,不一而足。
常仁将这些杂音抛在身后,随中年汉子继续往山上走去。
中年汉子引常仁转过几个弯,忽然钻入身旁山壁。
山壁内响起对方声音:“先生,请走这边。”
常仁知道这是宗门的幻障手段,依言毫不犹豫地走过去。
穿过幻障,常仁视野又是一变。
一条蜿蜒而上仿佛直通天际的石阶出现在常仁面前。
白玉柱雕砌而成的山门下,立着一位穿青衫的云山剑宗弟子。
中年汉子领着常仁走到青衫弟子身边,露出讨好笑容:“仙师,这位是拜了师的人,有令牌为证,我给带过来了。”
青衫弟子随口问:“你是哪位的弟子?”
常仁恭谨说:“我师父是于十三。”
青衫弟子眼里闪过一抹异色,上下打量常仁。
常仁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眼熟,随即恍然明白,元华也用这种眼神打量过自己。
青衫弟子变了脸,喝道:“根据本宗门规,新人入我宗门,要有至少一名师长引路。你的同行师长呢?”
常仁行礼解释:“我的情况有些特殊,原本法直师兄带我进山,不想中途出了一点状况,离开了,后来是左剑事给我这块令牌,让我自行上山。”
“还敢狡辩!”那青衫弟子神色愈发严厉,“无师长引路,还无故持有本宗令牌,行迹着实可疑!胡管事,若非你我相识十几年,我必追究你带贼人入山之罪,现在还不退下!”
那引路的胡管事一旁早听得呆住了,听到让自己退下,连忙屁滚尿流地跑了。
青衫弟子霍然拔出身后佩剑,喝道:“贼人还不束手就擒!”
常仁皱了皱眉头,这才觉得事情麻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