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于度目光不善,冷冷看着贺新凉。
贺新凉继续道:“他额头的仙印真的没有问题吗?仙人是超脱之人,跟我等的生命层次不同。仙人血脉汇聚于一身,会不会在某种程度上,令他的所思所想,变得那位仙人一样?”
贺新凉记得密室的记录当中,将这种变化称作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同化”。
于阗以通玄境修士之躯,强行融合两枚金珠的仙人血脉,来自于血脉之中力量,以及仙人的生命信息便会逐步将于阗同化。
“待到仙人血脉壮大之后,寄居于这具身体的意识,究竟是于阗,还是当初的那位仙人?”
于度陷入沉思,但想要让他后悔,却是不可能的。
“会有一些小问题,但我会解决。”
于度语气坚定:“于阗他只会是于阗,不会成为别人。”
“纵使他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于度面色微变,喝道:“贺新凉,我劝你不要信口雌黄。”
贺新凉心中叫好。
本以为抖露地牢密室当中的秘密,解开整件事情的真相,能令于度有所忌惮。谁料对方完全不在意。
如今终于抓住他的软肋了。
贺新凉赶紧赔笑,做足了弟子姿态。
“我胡不胡说,还不是师叔您一句话的事。”
于度双眼眯了起来:“你的死活,也是我一句话的事。”
“弟子知晓,却不会害怕。”贺新凉直起身子,颇为傲气道:“您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便也知道我不会因这种小事动摇。”
盯了有半晌。
于度长叹一声:“你想知道什么?”
贺新凉立即又做起弟子姿态,翻脸速度令人瞠目结舌。
“弟子想知道,大恒天祥四十五年四月三,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一天,九酝宗的天骄弟子秦昊受妖女蛊惑,叛逃师门,偷盗门内重宝,致使门中长老走火入魔。更间接导致九酝宗掌门陨落。
那一天,九酝宗叛了一名弟子,疯了一位长老,死了一尊掌门。
那一天,长久未曾生变的九酝宗,乱了。
于度摇头道:“当年的事,我并不清楚。”
“怎么可能,你是渡海峰辈分最大的一位了,若你都不清楚……”贺新凉忽然想到了什么。
于度提醒道:“为何我能成为渡海峰辈分最大的一位长老?”
当然是因为渡海峰主外出追杀秦昊途中意外身亡后,有人提剑杀上了渡海峰,将一众渡海峰长老几乎杀了个精光。
于度是少数存活下来的。
“不要太过相信莫玄。他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还要多。”于度轻声道。
声音很轻,却极具挑拨。
莫玄便是屠杀渡海峰长老,登上峰主之位的男人。
一瞬间贺新凉脑内风暴展开,无数问题接连浮现,又被自己掐灭。
“我不会受你挑拨,我有我的判断。”贺新凉坚定了想法。
于度笑道:“既如此,我只有一言相告。明哲保身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也不知道。”
“但对我显然没什么作用。”贺新凉脸上露出自嘲的表情。
于度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确实,以他的身份,无论做什么,都处在旋涡中心,不可能脱身。
“罢了,说了一句废话。既然从我这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我便告诉你一个消息,和你做个交易。”
贺新凉做了个“请”的手势。
于度言简意赅:“有人要杀你。”
“嗯?”贺新凉尾音上扬,有些吃惊。
“你吃惊什么?以你的身份,引来杀手不是很正常的事?”
贺新凉摇摇头:“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杀了他,难道不想要情报了?难道有人知道象帝剑不在他这里了?
“谁要杀我?”
“这我不能说。”
贺新凉眼神闪动:“不是不知道,而是知道了但不能说?”
于度道:“自然,因为杀你的人,本来会是我。”
贺新凉从石凳上蹦了起来,瞪大双眼看着他。
“你不必如此,若是我想杀你,你早已经人头落地了。”
于度端起一杯茶,轻轻吹了一下,仿佛狮子张口,一口吞下。
贺新凉犹豫不决,看向眼前此人,更觉得如同洪水猛兽。一个不注意,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最终还是重新坐下。
“本来我是想利用你完成计划,待到事成,不留痕迹杀了你,一了百了。即完成了那人任务,这件事的内情也不会有其他人知晓。”
他说的如此轻描淡写。在他们眼中,贺新凉根本就是一只可以随时捏死的蝼蚁。
“但是,你对我于家,对阗儿都算有恩。倒叫我舍不得杀你了。”
“多谢师叔手下留情。”贺新凉脸色阴沉至极。
“另外有一件事可以告诉你。”于度招了招手,“你且附耳过来。”
贺新凉微微弯身,于度在他耳畔窃窃私语一阵。只见贺新凉眼睛越睁越大,满是难以置信。
贺新凉再次谢过。若不是于度手下留情,他必死无疑。
但这个仇,贺新凉记下了。
躲在暗处的那人,他迟早会将其揪出来。
两人没有过多交谈,却早已达成交易。贺新凉不会将这件事的真相,暴露出去。即便是于阗,也不会知道。
回到小院,周伯畅于院中看书,祁蘩在侍弄于家送来的花草。
周伯畅问道:“你去见于家主了?”
“不然呢?”
周伯畅合上书,双目探究般看过来:“现在能说说,你在山洞中究竟发现了什么?我可是好奇的紧。”
贺新凉说道:“不好说。今天刚有人和我说过,明哲保身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也不知道。”
周伯畅收回目光,将书籍扔在桌上。
“看来你已经和于家主谈好了。也对,他是你九酝宗的长老,于家家丑暴露出去,对九酝宗也不好。”
“家丑?”贺新凉装做惊讶道:“什么家丑?”
周伯畅见他反应,便知道问不出来什么了。转而说道:“于家死了这么多人,难道你不打算为他们求一个公道吗?”
贺新凉暗道,这么会说话,不如不说话。
“用计蛊惑村民自相残杀的是阴蚀老怪,你若要主持正义,且去找他。而不是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测,从而逼迫我。”
贺新凉淡淡道:“你知道你这种行为,还有一个名字,叫做‘道德绑架’。”
“道德绑架?很新鲜的词。不像是君子所为。”周伯畅语气有些低沉。
“道德绑架,绑的就是君子。”贺新凉笑道:“然而我不是君子,所以这招对我没用。”
“我不是君子,你也不是君子。”贺新凉看向周伯畅:“君子可不会潜入缉拿司,偷盗令牌调取记录。”
“这件事不是让你别说出去?”
周伯畅向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偷听。
“你说的对,你不是君子,我也不是君子。”周伯畅神情有些暗淡。
见他没有深究,贺新凉松了一口气。
“再送你一句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问题,不要随意干涉别人的问题。”
况且,死亡对于于氏族人来说,还有着别的意义。
至少,他们确实“自由”了。
至少,他们的下一辈,不会再经历这些痛苦了。
贺新凉在心中默念三声“逝者安息”。
“好了,接下来是时候离开了。我们也在此分别吧。”贺新凉拍了拍手,像是将一切阴暗全部拍走。
祁蘩抱着一盆兰花起身,笑语盈盈:“贺哥哥是要去镜悬山?我也是去那,正好同路。”
贺新凉脸色大变,惊讶道:“谁告诉你我要去镜悬山?”
“于家哥哥说的,难道不是?”
贺新凉拍了拍额头,顿时知道什么叫做美色误人。
于阗这小子,不思进取不说,刚帮了他家这么大一个忙,转身就将我给卖了。
见色忘义啊,见色忘义。
祁蘩看着贺新凉跟个变色龙一般,有些摸不着头脑。
“别管他,他爱演,就让他演。”周伯畅悠悠出声。
祁蘩转向他:“周哥哥,你去哪?”
“沐雁城。”
“沐雁城是哪?”祁蘩睁着大大的眼睛,当中是小小的疑惑。
贺新凉却笑道:“你一个没出过远门的姑娘家家,能知道些什么地方。从此处往北,一直前进,便是沐雁城了。沐雁城并不出名,出名的是不远处的一座山,此山倒悬,以天为境,以水为镜,仿佛悬于镜中。”
“故而其名曰‘镜悬山’。”周伯畅接着道。
祁蘩没见过镜悬山,但知道贺新凉说的,一定就是自己要去的那座镜悬山。
天下仙山灵山千千万,唯有一座叫做镜悬山。
“太好了,这下我们三个又可以一起同行了。”
“别,我还没决定要不要跟他一起走呢。”贺新凉乜斜着眼看着周伯畅,似乎有些嫌弃。
周伯畅也不是泥人,任谁这么被看也不会舒服。但良好的修养告诉他,不值得生气,不值得生气,不值得生气……
不生气才怪!
周伯畅一拳捣向贺新凉面门。
贺新凉没料到他竟然真的动手,结结实实挨了一拳,疼得整张脸都皱在一起。
这小子除了修文道,绝对兼修了武道。
贺新凉捂着脸叫道:“你不是君子吗?怎么真动手了?”
周伯畅冷冷道:“不好意思,老师说过,若以德服人行不通时,也不介意以拳脚功夫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