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水城后方的屋子几乎都是空的，这里住的人非常少，都是些喜欢独居不愿与其他人打交道的人。
璃斯在这里徘徊了很久，只看见过一个人。
那是一个年轻人，佝偻着身子，看见陌生人之后迅速关上了大门。
这短暂的一瞥并没有给璃斯留下任何印象，她游荡在这里，却无心观察周围的一切。
直到那扇紧闭的门出现。
高大的围墙挡住了去路，阻碍了前行。
璃斯仰头望着，城墙实在是太高了，而且并不像是保护族人的存在，反倒更像是将避水城牢牢困住。
这就是父亲说的枷锁吗？
璃斯回头看了一眼，晦暗的建筑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气息，让人感到很不舒服。
她视线转回，仍旧凝望这城墙，而后便看见了一道隐蔽的门。
那是一扇窄小的门，和城墙一样陈旧，极难察觉，但仍然被发现了。
也许，这并不是囚禁避水城的枷锁。
不然这扇门为何轻易能够打开？
璃斯走出门外，踩上了暗褐色的土地。
脚下的触感很硬实，但不同于避水城内。城里面除了花园，没有任何地方是这样的土地。
璃斯慢慢走着，小心翼翼地看着从未见过的景色。
那是一望无际的蔚蓝色大海，海浪温柔地爬上岸，又恋恋不舍地退去。
路过一块黑色的石头，璃斯停了下来。这块石头不高，但它体积巨大，像是天然而成的石床，和一间房子那般大。
璃斯伸手摸了摸，光滑的石头摸起来十分冰凉，还带着点儿水汽。
改摸为拍，璃斯对自己的发现感到很满意，“你好，我叫璃斯。”
告别石头，璃斯继续往前走。
来到岸边之后，她迅速脱下鞋子赤脚踩进水里。在浅滩上跑了几圈，然后往更深的地方走去。
不一会儿，海面上就多了一个漂浮着的小小身影。
随波前行，离岸边越来越远。
外袍在海水的冲击下散开，一个瓶子从里面滑出，落进海里。
愈合的伤口悄然裂开，鲜血渗出渐渐染透外衣……
璃斯睡着了，在茫茫海上，无所顾忌地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有一瞬间的茫然，这是哪里？
不过很快她就没空思考自身的状况，她看见了一个陌生的女孩———
有着一头蓝色卷发的女孩子正愣愣的看着自己，冰蓝色的眸子里满是好奇。
“是我救了你。”陌生女孩开口说了一句话。
璃斯沉默着。
陌生女孩睁着冰蓝色眸子等待着。
腹部突然传来一种奇异的感觉，璃斯伸手摸了摸，沾了一手奇怪的东西。
抬起手，上面沾染了黑褐色的……似乎是药？
陌生女孩眨了眨眼睛。
“谢谢你。”璃斯总算理解了她的意思。
冰蓝色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再次开口说话时带着愉悦的音调：“我叫晶雾，海族。你是从哪儿来的？”
璃斯望着那覆盖着蓝色鳞片的尾巴以及蔓延到胸口的鳞片，脑袋空了一瞬，她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海族。
“我来自避水城。”
“避水城？”晶雾十分疑惑，她只知道这附近有烈炎岛，不知道什么避水城。
“嗯。在……那边。”璃斯环顾了一圈，指了一个方向。
“我送你回家吧。”晶雾看了看天色，她也该回家了，偷跑出来这么久应该被发现了。
她要怎么送我回家？璃斯这样想着，爬起身，下一刻她又跌了回去。
晶雾开口喊了一声：“负语，往那边去。”
话音刚落，她们身下巨大的海鱼便动了起来，朝着璃斯之前指示的方向前行。
“好……大的鱼。”璃斯走到边缘处感叹道。
负语看起来像是一座小岛，表面上很大，而水下部分更大。
晶雾滑进水中，徘徊在璃斯附近，跟着负语往前游。蓝色的鳞片若隐若现，一浮一沉间带起无数波光。
“真漂亮。”璃斯喃喃自语。
晶雾歪头看了一眼，笑了。
快速游了很久，负语突然停了下来，晶雾没注意到直接冲上前，瞬间消失。
“晶雾！”璃斯慌乱地喊道。
负语带着她继续往前游，一瞬间出现在很远的海里，旁边就是晶雾。
璃斯从负语身上下来，扯动了伤口，她皱着眉快速游到晶雾身边。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
晶雾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而后她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个巴掌大的贝壳递给璃斯，说道：“给你，每天都要抹在伤口上。”
璃斯伸手在怀里掏了掏，空的，母亲给的药膏不见了。她接过贝壳，低声道了一句谢。
“我走啦。”晶雾挥挥手，游出去之后又突然冒头高声说道：“你可以随时来找我玩~”
璃斯将贝壳小心地揣进怀里，挥了挥手。
她上岸之后，出现在避水城的城门口，张开的城门像是一张巨兽之口，将她小小的身影吞了进去。
回去的路上，璃斯没有遇见梅纱，但是碰见了那个有着褐色卷发的女孩子。
她开口说话时的声音仍是那般尖锐，听多了有些刺耳。
蒙莉说了很多话，一方面是对于这个异类的鄙视，一方面是警告她不要再接近利斯。
“利斯和你是不一样的，王都说了你是异类！你根本不是公主！”
璃斯挪动了一步，她要回去了。
听了这么久，她总算知道了这些人肆无忌惮地欺负自己的根本原因。
被他们称作王的人，只有那一位，恰好是她的父亲。
异类？确实，她改变不了。
走过蒙莉身侧，蒙莉突然捂着肩膀倒在地上，尖锐的嗓音响起将璃斯钉在了原地。
她做什么？
不一会儿远处的几个人迅速冲了过来，当先的一位男孩子一把推开璃斯，走过去准备扶起蒙莉。
“她刚刚撞了我。”蒙莉指着璃斯，眼里泛起泪花，“我的肩膀，好痛。”
璃斯冷眼看着，不发一言。
其他人听了蒙莉的话，直接抬手召出水龙将璃斯击倒，而后便是疾风骤雨般的攻击。
一轮结束之后，璃斯突然抬头看向了一座高楼，那里似乎有什么人在窥视着这一切。
蒙莉尤觉得不够，走上前踹了几脚璃斯，又伸手在璃斯脸上抓了几道。锐利的指甲划开皮肤，留下四道血痕，贯穿整个脸颊。
这是蒙莉特意准备的，和梅纱不一样，她喜欢亲自动手。
等人走后，璃斯站起身，甩了甩脸上的水珠。走出一步，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除了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之外，整个身子也开始疼起来。才动了一下，浅色的衣服上就印出了斑斑点点的红色，是血。
他们，好像更强了一些呢。
璃斯忍着疼，瞥了一眼高楼，慢慢走回了自己的住处。
落香姐姐已经不住在这里了，她被派去了利斯身边。昨晚落香给璃斯做了最后一餐红鱼，顺便告诉了她这个消息。
没有落香在这里，璃斯开始被其他人排挤，从最大的那间屋子，搬到了最里面，最狭小的一间屋子里。
整个房子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矮小的破烂柜子，别无他物。
璃斯脱掉衣服，坐在床上，她伸手拿起贝壳，打开之后挖出一些药泥，仔仔细细涂在了她能够触碰到的伤口之上。
至于不方便涂抹的背部，反正也看不见，就算了吧。
这一次的伤有些重，贝壳里的药擦了三天就彻底没了，直到第五天，伤口才不那么明显。
璃斯这几天都没有出门，除了第一天出去领了足够的食物，她一直在这间狭小的房子里养伤。
这天她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那天奇异的遭遇。
海族都是那个样子吗？
那么大的鱼也是海族吧？它为什么能长得那么大？
晶雾的头发真漂亮，声音也好听。
她住在海底么。
明天也许可以去找她玩？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
领了自己的早餐，璃斯抱着罐子去了之前从未去过的一座高楼。
等她攀爬到顶端，罐子里的汤已经变得冰凉。喝完汤，璃斯将罐子放在了楼梯口，一步步走向中间。
四面是一米多高的墙，四角和中心都有柱子，柱子上面绘着画，在风雨的侵蚀下褪去了色彩和本来的面目。
四四方方的穹顶之上镌刻着奇奇怪怪的图案，璃斯仰着头看了很久，之后才将视线挪到了石人之上。
两米多高的石人一共有四个，面向不同的方向，整个避水城尽收眼底。
“是你在看着我？”
没有人回答，四周只有呼呼的风声。
“为什么要看着我呢？”
璃斯走过去，伸手抚摸着石人，粗糙的石头划破了手，她似乎没有察觉到。
“我是不是很可怜？”
问出这个问题之后，璃斯停了下来，她忽然很不开心，走回去捧起罐子就离开了。
待人走后，高楼之上，一切都没有变化。
只不过乌云低垂，下起了雨来。
丝雨花开了，却再也没有人想要看丝雨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