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宛若片片鹅毛泼洒。
楚闻出了这间屋子,顺着石子路,走向另一间偏屋。
独门独栋就是有这样的好处,隐私性强,两侧都是漆黑一片。
整个院子,仿佛被遗失在深海的游船,无人问津,任生任死。
这反而成了楚闻的助力。
来到门前,侧耳听了片刻,没有声音传出。
他后退了几步,无声地绕了个圈子,来到另一侧的窗边。
古怪的是,这扇窗竟然是大开着的,风雪倒灌而入,窗棂积满了水珠。
“这么冷的天,还开着窗?”
楚闻皱了皱眉,隐隐察觉有些不对。
他眯眼朝里面望了望,床边的炭盆早已熄灭,床上裹着一床被子,里面似乎有一个人。
“怎么就一个人……”
楚闻心生警惕,四下张望了一下,又看了看地面。
大雪如鹅毛,只这么一会,已经近乎将脚面覆盖,再无什么痕迹。
楚闻一脚将木门踹开,两步来到床边,对着床上那人狠狠踢了一脚:
“起来!”
没有反应。
“装死吗……”
他又踢了几脚,床上之人仿佛没有感觉一样,半点反应也无。
于此同时,那裹得严实的素白被子,开始慢慢透出殷红,如同雪夜里的点点梅花。
楚闻心底一沉,想到了什么。
他抓起被子一角,猛地向后一扯!
一具鲜血淋漓,通红一片的尸体摔在了地上。
血水与不知名的液体淌满地面,一股腥臭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赵二?”
楚闻惊骇着后退两步,但是又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凑上前观察。
他必须确定,眼前这人是不是赵二,否则将寝食难安。
只是这具尸体早已形变扭曲,皮肤更是被人彻底剥去,想要辨认身份,委实不易。
楚闻四下观察,发现房间内除了床以外地方,都极为规整,不像爆发冲突的样子。
而床头位置,几件破麻衫堆成一团,的确是赵二穿的那件。
“应该是赵二无疑了,可他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这段时间内除了我,还有其他人进来过?”
又看了一眼人棍也似的赵二,楚闻再难以抑制,初次杀人所带来的心理不适。
此刻胃部翻滚如潮水,他趴到窗边,将心底的所有不安,以这种方式往外排解。
不论他表现的多么镇定,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依旧无法完全适应这里的生存法则。
但楚闻并不后悔。
杀人者,人恒杀之!
他不杀人,别人就要杀他!
心慈手软之辈,在这里是活不长的!
深深吸了口气,舒润的冷风浸润胸腔,令楚闻感到舒服些许。
“明天一早,这里的事就会被发现,我也该趁早离开。”
楚闻擦了把嘴,忽的目光一瞥,一根亮银色的丝线,映入他的视线。
这根丝线嵌在窗棂缝隙,又被积雪所遮挡,若非近距离观察,绝无法轻易发现。
“这是......”
楚闻惊疑一声,又重新逡巡这间不大的房间。
最终发现,除了窗户外。
床上,以及赵二的尸体上,都出现了一样的丝线,其中大部分都镶嵌进了血肉中,寸筋寸骨。
……
楚闻没有再走正门,而是绕了一个远,从后门翻身而出。
赵三的衣服,被他留在了那里,他自己则捧着一把雪,心事重重地搓着手上的血痕。
恩怨了结,楚闻心中却没什么畅快之意。
人命如草芥,上一刻还在谈笑风生,转瞬间便死的不明不白。
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就不是下一个。
“今晚之事,按理说没人怀疑到我的头上,最大的隐患,就是那个杀死赵二的家伙......”
大延朝以武立国,依法治国。
杀人者,轻则流放三千里;重则处死,不问缘由!
“我全程都蒙着面,即使被看到,也不能证明什么。”
心中稍稍安定些许,楚闻神情疲惫地回到了画铺。
没有再站桩,也没有再练画。
只是将身体摔在床榻,想要早些休息,可只要一闭眼,脑海中就会浮现赵二的血肉身躯。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猛然坐起,倦意散去大半。
“刘贵的死状,不也是被剥了皮?可他不是死在狼火帮手中?”
楚闻站起身来,在房间内踱步思考。
“不对,狼火帮只是杀人,剥皮者另有其人......”
“若是这么说的话......我当初见到的‘刘贵’,根本不是本人,而是那名剥皮者!”
楚闻越想越心惊,仿佛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什么隐秘之事。
“换句话说,那剥皮者见过我,如果两起剥皮事件,都由一人所为,那么......“
楚闻重新躺回床上,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今夜之举,怕是将有祸根埋下。”
......
风雪倾盆而下,没有半点停歇的痕迹。
外城,某块桑田。
两道人影一高一矮,面容被夜色裹挟,被雪花擦拭,看不真切。
“掌坛大人,真的不将那小子灭口吗?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夜风呼啸,那矮个子身影的声音,异常清晰。
听起来年纪并不大,语气却极为阴戾老成。
“到底也是苦命人,别忘了,他的父亲也死在狼火帮手里,况且,他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又何必打草惊蛇?”
高个子身影声音干瘪,有些嘶哑。
矮个子沉默片刻,道:
“可这未免太巧了些,掌坛大人,您说他会不会是......”
他压低了嗓音,后半句话,被风声所淹没。
高个子身影轻蔑笑道:
“咱们这个朝廷,阶级森严、高低贵贱毫不掩饰,他一个兵户,又有何出奇之处,值得那样的大势力培养?”
“掌坛说的极是。”
“如今你大仇得报,也是时候,为教内做事了。”
矮个子沉默片刻,低声道:
“掌坛吩咐。”
高个子轻笑一声,幽幽说道:
“立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座大山,然,蚍蜉可以撼树,星火亦能燎原。
“我们要做的,是将满天星斗凝聚起来,直至与日月争辉,甚至取而代之!”
说罢,高个子身影目光变得深邃,眺望远处窜起丈许高的火舌,露出笑容。
矮个子也望向那片火红,口中恭敬:
“我会尽我所能,让更多如我这般的悲苦大众,投入无生父母的怀抱。”
二人异口同声:
“真空家乡,无生父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