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地一声,青铜大门缓缓应声而开,门里闪出的率先是一个红色绸衣、挽着髻儿的少女,伸手拦着后面:“不许你们进去!我、我是少主的侍女彤云,”她因为慌张眼神不自觉地向四周瞥了瞥,“闲杂人等不许入内!”这后一句话在这种情形下简直显得可笑了。云气于少女的手中拢聚起来。
“彤云,放他们进来。”懒懒的声音自殿后响起。叶玉贞听见这个声音,浑身不由得打了个战。彤云巴不得有这么一句,慌忙闪开道,夺路便往外跑去。“回来,喏,你不是我的侍女吗。就待在我身边侍奉我。”慵懒娇媚的声音再次响起,彤云只得硬着头皮回来,立在那副精美的床帐边。“捶腿。”叶玉洁道。
“坐呀,你们怎么不坐?远道而来的客人,还不好好坐下歇歇。”
叶玉贞望着那具裹在重重华美的丝绸中的肉体,那保养的很好的美丽肉体,那在按摩下不住弹动着的娇嫩肥白的肉体,直感一阵通天彻地的愤怒与恶心,颤声道:“...叶玉洁!”
“呀,姐姐好凶,”叶玉洁在床上艰难地翻了个身,肥胖的身体将幔帐压得往一侧偏去。“这么久不见妹妹了,竟一点也不想我么?”这时她自然也不装蒜地叫她哥哥了。
“你怎么弄成这些的。”叶玉贞压着颤抖说。
“唔。啊。因为一个契机,姐你也不用知道。反正我就得到做山大王的机会啦!吃喝享乐不干白不干嘛!”
“那为什么要胡乱杀人?为什么要害死小白?那些牺牲...本来是不用造成的吧?!小白那孩子...明明对你那么好!”
“啊。只要我自己舒服了,这些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啊。反倒是姐你,竟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直追到这个地方来,真是不可理喻。...说到小白,那孩子倒是可惜了,本来我都有点喜欢他了...”
她还没说完,叶玉贞已气得浑身发颤,怒喝道:“不知廉耻!!”床上的叶玉洁一噎,忽然换了一副语气冷笑道:“不是姐,你也不用跟我装蒜,你自己干的无耻事打量我不知道呢。”
叶玉贞被她这一骂反倒愣了:“我干的...无耻事?”
叶玉洁忽地坐起身来,拿涂得鲜红的指甲指着她和阮念尘:“你和那位,表面上是金兰之契,骨子里却是男盗女娼!那日在家歇时,我从明看见你和他从一个屋中出来!”
这话一出,几人的脸色齐齐变了。叶玉贞听到这平白无故的诬赖,直如一个霹雳劈在头顶,虽知是误会,一时间竟也无从解释。看见师姐和怀璧都在望着自己,又羞又急:“我...”方才受的内伤被激动,“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身旁的阮念尘忙去扶她,她勉力挣起身来还要再说什么,却见一个浅色的人影飞身上前,劈手就抽了叶玉洁一个耳光。“你住口!阿瑛她,我相信阿瑛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冷怀璧的这个举动是所有人都不曾预料到的。叶玉洁咯咯娇笑,伸手推了一下床头的一个机关,那副精致的床帐便连同地板一起坠陷,带着叶玉洁、彤云,冷怀璧三人一道落了下去,原本是床的位置的石板又“啪”地一声合拢。叶玉贞惊叫道:“师兄!”又不住呛咳起来。
陈碧倾抚她的肩头道:“没事放心,这里厉害的角色都已经死绝了,他不会有事的。”
阮念尘揽着叶玉贞,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酝酿了一下道:“那日的确是个误会,她房里被熏了迷魂香,因此我就先将她抱到了我屋里。”至于男女避讳什么的,他当时是真的没顾上。
陈碧倾抬头笑道:“我知道!谁会听信那个妖女的鬼话。”又从怀里摸出一瓶丹药,喂到叶玉贞的嘴里。“小师妹别急,一会你师兄肯定就上来了。”
冷怀璧在黑暗中不断下降,耳边只闻得咻咻的风声。“你又有什么鬼把戏?!”他厉声问道。“到了就知道了,人家有好东西要给你瞧呢。”叶玉洁娇笑。
轧轧的机关声停止,三人终于到了地面。冷怀璧眼前忽地一亮,因为左侧墙上分明地开了一个窗口,从这里可以望到外面。大殿正中立着一方黑色的巨岩,顶端没入天花板中。诡异的是,那尊逸着薄薄黑气的岩石在时不时地往外爬出身覆黏液的黑傀儡,好似刚刚孵化一般。
这里怎么能看到外面?冷怀璧省了过来,原来这里虽是深埋地底,却是相对山顶地面而言的“底”,到最底下自然便是山脚了。而这一扇窗,正是开在山体的边缘。新孵出的傀儡见了空气,身上的黏液迅速变干,人也由爬行变得直立起来,吼叫着从不同路线冲入了地道。傀儡们顺着隧道窜行上去,一路上还隐隐听见他们的吼声。
“唉,还是这里舒服啊。采光不错,空气也很好。”叶玉洁曼声道,伸展了一下肥腻的肢体,“彤云,接着捏右腿。帮我活络活络筋。”
“这...这是...”冷怀璧不可置信地瞪着那块巨石。
“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历史上你们明明剿灭了我们黑山多次,我们却总是又出现作乱?只因——”她的媚眼睨向那尊黑色巨石,“我们老祖将无数尸体和尸气封存入了那块黯魂石中,傀儡被杀了,他们的魂魄会自动飞回黯魂石里,借由里面的肉体、尸气,凝聚出新的身体。执事们重凝需要的尸气多,得等上十几年,至于普通的傀儡嘛,很快就能好了。”停了片刻,她又诡秘地笑道:“他们是不灭的。”
“不可能!我不相信!”冷怀璧激动地嚷,“世间万物荣枯纷轮自有道理,岂有不灭的东西!”
“呵,那是自然,也有一个办法能使他们从此断绝的,”叶玉洁的声音忽然染上了些许癫狂的意味。
“不!少主!您不要说!我求您了!”彤云突然带着哭腔叫。
“我管你呢!反正我自己都要死了。”叶玉洁肘撑身子,勉强坐起,“要使得魂石力量枯竭,傀儡不再复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杀掉我的好姐姐。”
冷怀璧的表情忽然变得非常可怕。
“叶家佞血,天命择一,双子血脉相连,只要有一个尚自存活,黯魂石就不会停止运转,黑山的力量也不会枯竭。你,做得到吗?做得了吗?哈哈哈哈哈哈...”
叶玉洁尖声大笑起来。反正她知自己今日是逃不过一劫了,故意说出这些秘密来折磨他。她哈哈大笑,笑得流出了眼泪,笑得帐褥都跟着不住颤动。冷怀璧忽然携着寒魄,带着狂怒扑上,“嚓”地一声就割断了叶玉洁的喉咙。
鲜血飞溅到帐子上,叶玉洁的笑声戛然而止。彤云再也受不了了,爆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夺路向外跑去。
冷怀璧一把抓住她的发髻,持寒魄指着她,声音冰冷至极:“说!你一共杀过几个人?”
彤云吓得鼻涕眼泪都流到了脸上:“我..我从四百年前到现在也不过杀了一百来个人...哎哟好疼!..刚、刚才在外面也只不过杀了三个...饶..饶命啊...”
冷怀璧一剑插入她的胸口,揪着她慢慢软倒的尸身,抬眸静静地望着那块黯魂石。
果不其然,过了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有一个长得和彤云一模一样的女尸从里面爬了出来,只不过这次她身上凝聚出来的不是红绸,而是黑袍。
冷怀璧沉默地望着那个扎挣着的娇小少女。这便更加证实了叶玉洁所言非虚。
彤云抬眼看见他,又吓得锐声叫起来。冷怀璧这次没再管她,将床一脚踹到了一旁,推了机关拔脚就走。轧嘎声中地砖一径向上,不多时便回到了上面。
“解决了。”他看向大家,勉强带出笑来。
叶玉贞已经昏迷过去了。陈碧倾和阮念尘看到他剑上沾的血,心下便已了然。冷怀璧看了眼叶玉贞,那副脆弱的模样更如一记重锤击打在他的心。
“你还好吧,脸色怎么差成那样。”陈碧倾瞅见他异样苍白的面色,微觉起疑。“没...没什么。毕竟是阿瑛她妹妹。”冷怀璧闪开眼睛,支应了过去。
陈碧倾背起李慎。阮念尘瞅了冷怀璧一眼,见他没有反应,便不言不语地自己抱起叶玉贞,向外走去。冷怀璧混混沌沌地跟在后面,三人一路沉默地沿着骨架地道上行。陈碧倾感觉冷怀璧状态不对,但想他也许不愿多提地底发生的事,便也犹犹疑疑地未曾开口。待他们重回到山顶上后,冷怀璧方开言道:“你们带着人先下山吧。我帮同门们再料理一会。”
受伤的陆棠梨早看见了他们,忙招呼弟子御剑将他们送下山,并暂时安排个地方休息。瞧见东边还有两只游荡的黑傀儡,又闲不住地提着剑活蹦乱跳赶去追杀了。
彼时激烈的战斗早已结束,四周只有零零散散的修士斩击普通黑傀儡的动静,隐隐听见呼声:“老李!你去那个山头后面看看!看还有没有漏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