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点随着南风吹到阮软脸上,让她有了重生的实感。
今天是她和裴之行订婚的日子。
前世她被陈哲远欺骗逃婚,后二人在船上遇到歹徒,阮软差点丢财又失身,幸好裴之行及时带人赶到,这才救了她。
裴之行将她带回裴家是时,兰城内早已传遍了裴家少主被逃婚的消息。
风光霁月、冷峻疏离的裴之行活了二十五年从来没有受到这样的评价。
而他没有向阮软撒气,一个人默默揽下了所有闲言碎语,将阮软护在身后,纵使阮软婚后不愿意和他住在一处,也不过是搬到阮软隔壁一直守护着她。
想到此处,阮软有些失神。
不远处的草坪原本是今天订婚的主场,摆放了上千多白玫和百合,因为突如其来的细雨,订婚仪式搬到了室内,外面的花骨朵没有改动,为的是阮软能在等候时看着解闷儿。
道路两旁停放了几十辆顶级豪车,管家和侍从们穿梭在细雨中,不时点头、扬手,示意来人将车停地下车库,以免遮挡阮软的视线。
有幸裴氏少主的订婚宴,说出去就是企业的活招牌。
而一向只请各国贵客的裴家今日也破例放开限制,凡是在门口说一句“百年好合”的,都能进来观礼。
“就算你发烧晕倒,也别想逃过今天的订婚。”
阮软见裴之行穿着同色系的西服向她走来,面上没有喜怒之色,只是停在她面前略瞧了几眼,便转身抬手关了窗子,又拿起一块手帕递来。
此时的阮软睫毛纤长,挂着几滴晶莹泪珠,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只敢微微抬头瞄他一眼,又飞快低下头,手也在轻轻颤动,捏着裙摆,白皙的手掌上印出了裙子上精致的刺绣花样。
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阮软才压下心头不顾一切的扑到裴之行怀里的想法。
“这么主动,会吓坏他的。”阮软心想。
她只敢贪婪的瞧一瞧面前的人,却没想到,她的克制落在对方眼里变成了害怕和厌恶。
“这么怕我?”
裴之行话语间有些犹豫。
面前的人,他计划了五年才等到对方一个点头,还几乎是半威胁半买卖。
“没有怕你。”阮软小声回应他。
“抬头看着我,软软。”
阮软应声抬头,看着面前人的眉眼,她几乎要藏不住眼里的爱意,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吸进去。
他如墨的瞳孔里渐渐放大她的剪影,阮软眼一闭心一横,管它什么矜持,朝着裴之行的嘴撞了过去。
阮软真是撞过去的。
她清晰的听到牙齿碰撞的声音,感觉脑子和牙齿都嗡嗡的。她想后撤,腰间却缠上了一双长臂,缓缓将她环起来,紧紧贴在对方胸膛。
裴之行咬了她一口!
这个想法出现在阮软脑海里,她只觉脑子里炸开了烟花,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和细微的刺痛,脑子里混合着刚才的嗡嗡声,阮软的大脑瞬间宕机。
四肢全都不听使唤,左手揽着裴之行的脖子,让他再靠的近些,右手挡在二人胸前,推搡着裴之行不断贴近的滚烫身体。
耳边传来咚咚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带着阮软的心脏也随着这节奏跳动。
“阮小姐,收拾好了没?”二人难舍难分之时门被打开,化妆师估摸着时间快到,想来补妆整理衣服,却没想到看见了眼前的一幕。
俊男美女正拥在一起,却没有任何香艳的感觉,她只觉得眼前这幅画面,是绝无仅有的世界名画。
裴之行并没有下一步动作,他只是轻轻贴着阮软的唇瓣。和阮软一样,此刻的他阮软的亲近有些不知所措,只是顺着内心的想法将自己心头的月亮抱了满怀。
虽然在阮软点头答应嫁给自己之后,在午夜他曾幻想过阮软的唇,她的肌肤,但从未想过这一切会在今天成真。
他不想离开这温热,长久以来的教养也告诉他阮软可能是太紧张了,没有和他发生暧昧的意思,这让他不能也不愿继续深入,甚至连手都只是疏离的环着腰,不敢越雷池半步。
“你先出去,等会叫你。”阮软出声提醒化妆师,她将头埋在裴之行怀中,勉强找到自己的声音。她的手紧紧环这裴之行的腰,摸着西服的下摆,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往后的日子还长,她要抓紧这次机会让自己强大起来,这样才能配得上她的裴先生。
门被轻轻带上,化妆师临走一脸姨母笑的拦住想要送茶水进房间的阿姨。
“谁说少夫人和少主不亲近啊,果然是他们乱嚼舌头。”
看着怀里毛茸茸的脑袋,裴之行心里柔软极了。
但不能细想,他害怕这只是阮软一时的紧张,他甚至不敢问出那句“你愿意嫁给我吗”。
不过无论是暂时的权宜之计,还是真的喜欢自己,反正人就在自己怀中。
他的手抚上阮软的脸,想再凑近看看眼前的人,却觉得阮软的身体软了下去,急忙拦腰抱起来,果然看见阮软一脸潮红,呼吸急促,已经失去了意识……
阮软在裴之行怀中,透过衣料传来的体温时刻提醒着阮软,自己真的重生了,巨大的喜悦席卷了她,只觉得耳中嗡嗡,继而失去了意识。
恍惚间看见看见裴之行将她放在床上,慌乱的跑出去叫医生……
她再睁眼,原本放着鲜花,张贴囍字的房间变得异常简陋,没有了红木桌椅,连窗户也被木板封住,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发霉的气味,只在房间角落有一席褪色的棉被供这里居住的人勉强生存。
这分明是阮软前世的房间。
阮软虽然家境普通,但从小就聪明,考上了全国第一的北青大学,大学时还柏拉图式谈着一个男朋友陈哲安,毕业后因为两人的工作不得已分手。回家后因为奶奶生病花光了家中积蓄,就在凑手术费时,裴之行出现了。
据他所说,阮软很像他远去国外的白月光,只要阮软同意和自己领证,能天天让他看见自己,不仅是手术费,还答应给阮家首都的一个商圈,负责阮家的全部开销。
阮软一心想救外婆,加上裴之行答应阮软二人只是契约婚姻,他为着阮软的脸,不会发生其他事情,就这样答应了裴之行。
没想到第二天举办订婚典礼之时,阮软的前男友竟然从国外回来,发短信告诉阮软自己有钱救外婆。
为着曾经的爱情,阮软当即逃婚,没想到一切只是陈哲远的私心,他固执的认为阮软是自己的私有物,即使毁掉,也不能假手他人。
他将阮软连哄带骗带到船上,提前与一群混混商量好英雄救美,没想到那群人见钱眼开,又看阮软长的水灵灵的,想强行与她发生关系,即使后续裴之行带人救下她,她也变得精神恍惚。
“如果在你眼里,他给你的能称为爱,软软,我不敢想,我想给你的应该叫作什么。”阮软被救后曾听裴之行如此说。
而阮软的父母在知道阮软被人绑走之后,路上发生车祸,双双去世。阮软一下失去了世界上最爱她的两个亲人,而经过裴之行的调查,阮软身亡父母并非意外,而是父亲早年间救下的一个男孩沈观书,怨恨夫妻二人“卖女救母”,因此在刹车上动了手脚。
她将自己锁在屋子里,屋内的东西全被砸了粉碎,阮软想不通,自己遭受屈辱是自己轻信他人,是自己选择的恶果,而父母对沈观书有大恩,他如何能狠下心恩将仇报?
她不停的砸着屋内的摆设,只有当东西碎裂时,阮软才能感觉到一丝的轻松,也许自己也该像这些东西一样碎掉。
佣人多次惋惜百年的古董就这样被毁,裴之行依旧会花重金买来同样的布置,只要阮软砸的开心,买多少次他都愿意。
她也想过和裴之行做一对普通夫妻,但想到裴之行娶她不过是因为她长得像他的白月光,自己这样的人,实在不好去让那样神祗般的人物沾上尘埃。
他总是沉默着,进去放好东西,暗地里瞧一眼阮软。
他的小月亮似乎已经落入泥潭,但他任然不顾一切跳入泥中,用尽力气将月亮高举。
在外人眼里他的人生是开了挂的顺利,但只有他知道,他早已是空壳一个,唯有阮软才是他继续生活的力量来源。
阮软曾多次表示自己不干净,不想继续婚姻关系,却被裴之行数次搪塞过去,反而是每天耐心的给阮软送菜送饭,满足她的各种奇怪要求。
几年下来,房间内脏乱不堪,裴之行仍然一如往常照顾阮软,丝毫不见嫌弃。
她想用堕落迫使对方放弃自己,去寻更好的人来。
阮软和裴之行的命运在普遍意义上是完全不可能交叉重合的。
三代为门,九代为族,十二代为世家。
裴之行祖上就是丞相,百年间后代争气,是真正的世家。
报纸上报道的无非是富豪,世家子弟却几乎不会出现在媒体上,甚至知道他们名号的都得是亿万富豪。
他们从不需要媒体报道他们的成功,也不依赖所谓联姻去发展生意,就是这样神秘的一个人,却对某天背着明星海报笑的灿烂的阮软一见钟情。
裴之行用了五年的时间慢慢铺就道路一步步走到阮软面前。
对阮软的爱时常让裴之行自己惊讶,他也说不清为何当初一眼就喜欢上了哪个女孩。
一个冬夜,送衣服的管家忘记将包装带走,阮软终于寻得机会得以解脱。
她离开的悄无声息,意识消散之际,仿佛瞧见一片繁花,二人牵着手,也许下辈子会是好结局吧。
阮软的葬礼规格之高,几乎要超过裴家历任家住。
裴之行知道这一切阮软都不会知道,但只有让他忙碌起来,才能将漫天的绝望隔绝一瞬。
“你暗恋她五年,为什么不敢直说呢?”
面对温晏的提问,裴之行只是摇头,“我还不够好,配不上她。”
究竟是爱到了什么程度,天之骄子般的裴之行才会在面对阮软时将自己贬到尘埃中去。
阮软的灵魂漂浮在半空,看着裴之行苍白的脸,她想摸一摸,在这时她才明白原来自己从来都不是替身,而是一个人五年的爱而不得,是裴之行的一生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