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
尸体尸体尸体尸体尸体尸体。
以及咫尺之遥却触不可及的死亡。
人的生命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得廉价。
而这几十年间的每一刻,都是这一刻的重复。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有闲心去思索这些。
展承浩又一次踏上这个地方,又一次抬起头来,又一次震撼于这钢铁丛林的美丽,又一次见证这世间一切何其脆弱。
只是炮火与悲伤不再在他眼前溅起。
林立高楼遮天蔽日。
却只需要轻轻一拈。
当然不是他拈。
是那个被叫做半因的东西。
拈。
随着两根手指缓慢相并,中间的空隙逐渐缩小,几筑高楼也随之而形变,像一团软和的泥沙般任人摆布。
就像他们一样。
但,不是他。
因为他可以,他至少可以,可以。
展承浩死都不会忘记那一天。
他的女朋友死的那一天。
在那座满是血秽残泪的废墟之中。
那个长着数张脸的高大的人型物捧着那具惨白的美丽的尸体问他,
“议?意?易?”
展承浩的呼吸粗重着,两眼通红。
“易!易!易!”
她的脸无力地侧过来,拿眼睛盯着他。
他跪得呕得苟延得同样无力。
她什么都没说。
可展承浩总觉得她在笑。是带着点温柔的带着点惋惜的她惯常的笑。
却是笑得无比陌生。
“易!易!易!”
展承浩咆哮出声。
那声音撕心裂肺,却是微不可闻。
那高大的人型用自己的脸部肆意表达着狂喜。
她轻轻地把自己撑起来,一步一步趔趄着向展承浩怀中跌去。
她用双臂把他环住。
两,人,吻。
她和他一直在一起。
无论过去,抑或未来。
前提是,那个扮音,要死。
这就是“易”。
他又为了她而开始挣扎,一如十数年前一样。
他高调,他跪伏,他布局,他厮杀。
一如十数年前那样。
但这次,他如愿以偿。
现在,这场战争终于交到他手中。
一如。
连焦黑与焦黑都分不清,连昏黄与昏黄都分不清,连腥红与腥红都分不清。
这就是战场。
展承浩垂眸在高处,于人山人海中俯瞰这场一个人的战争。
这纷乱已持续了数天。
而那半因依旧笑着,依旧任由一切什么倾泻在他身上,依旧偶尔从怀里从地下从天上抓出来个什么,或碾,或甩,或仰着头把手里的东西往里面丢。
用自己那美得膩人的皮囊扭曲周围的所有。
至少,几个世纪的资源扔在军队里所换来的,绝不是细长灰白的树杈子和它上面绑着的各色各类禽毛。
几十年的资源所筑成的,也绝不是几只长了猴子四肢的兔子。
还有天上的几颗巨大的散开的扭着无数蛆的白菜,
海里偶尔浮起的粗壮血管,
牙齿上粘着的蹦跳着的我。
“承浩,该醒了。”
展承浩艰难地本能地顺从她的话语,
他从尸山血海中醒来,入眼便是尸山血海。
“可以了。”
“易!易!易!”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天。
那种无力感从未离去。
他的现实脆弱得一如既往。
“易!易!易!”
他一个人咆哮在瓢泼里。
全力去掩一声轻柔的喃。
“厌欲易。”
那半因瞬止了笑。
转为恐怖的嚎哭。
嘶哑得几近像他一样。
一切归于正常。
人复生,地复平,天复静。
只是一切里面都没有半因。
只是一切都在扮音。
一切都美得,丑得,宏伟得,整洁得,
一如扮音。
易!易!易!
展承浩的嘶吼从未开始。
她拥着他,耳鬓厮磨。
“**易。”
有什么抓住了展承浩的嘴角,而后,扯。
“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