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的人用饭都在大院子里,正中间敞开的屋子里摆上两桌,除了惯例地把正对门的位置留给戗画,也没有其他讲究。
进了门,人都齐座了。
戗画位置的左侧坐着毕夷天,右手边空着一个位置,原来是连云。
她走去中间坐下,萧案生也随她坐下。
忽然卫澜从另一桌的坐凳垫脚下来,一路小跑到毕夷天身旁,一下一下地扯他的衣服,人往他腿上坐。
阿迪力古丽把卫澜的碗筷拿过来,一向都是卫澜到哪儿,她就得追着喂到哪儿。
“古丽姨,你去好好吃吧,我来管他。”毕夷天把卫澜的碗接过来,也放在自个儿面前桌子上。
阿迪力古丽笑道:“行,那我先吃,一会儿就来。”
众人都动筷了,毕夷天把卫澜的碗里夹满,他本来打算喂,却见卫澜自己拿了筷子要夹,就没管了,看他能吃成什么样。
卫澜其实会拿筷子,他的筷子是单独的,毕夷天给他削了一双适合他小肉手的,又瘦又短的筷子。
卫澜先拿好筷子,把细的一头戳进一大块红烧肉里,穿串儿似的又叉上两三个,把碗里的肉叉完了,他还抻长手,想去够盘子的肉。
“啧,你先吃完!”毕夷天拿手指板拍了下卫澜的小后脑勺,卫澜的屁股就又坐回他腿上。
戗画正吃着糯米饭,是用红枣蒸的,还放了不少糖,桌上许多菜都是按着她的口味来的。
忽然一柱‘肉筷子’挤进她碗里,卫澜仰着脸看她,小奶音开始念叨:“画姐姐,吃肉肉,长肉,不胖……”
卫澜说了一大串,每个字都能听得清楚,戗画以为是她出门太久,他已经学会发音了。
毕夷天先没在书房看到卫澜,也没听到他说话,这时候一捏卫澜的肉嘟嘟的脸蛋,惊奇道:“怎么忽然说话清楚了,吃什么灵丹妙药了?”
一旁尤匀笑了笑:“可能是社主回来了,高兴的吧。”
卫澜不光说话清楚了,一顿饭下来,这是他头一回坐住不动,在一个地方把饭吃完,而且是自己拿筷子吃的。
往日戗画也出门,但没有离开这么久过,回来过后,卫澜也只是黏在她身边一段时间,和毕夷天两个一大一小地争宠,有时大的还会把小的弄哭了,那真是闹翻了天,绝不会这么听话。
吃过饭,戗画要上尤家的门,去看望看望尤老爷子,这可也不是件轻松的事。
备了些东西,尤匀定是要一起去的,毕夷天也吵着要去,卫澜下了饭桌就抓着戗画的衣裙不撒手,走哪儿挂哪儿,小短腿简直要抡飞起来。
戗画身上伤已痊愈,但也不想骑马,好不容易回了梧州,想逛一逛城里。
正好人多,带着卫澜也不便骑马,几人便一路沿街往尤家走,只汤田和豆芽留在书院里帮忙收拾,又陪着吕木垚锻炼恢复。
路上碰到认识的人,他们都一一地打过招呼,聊聊家长里短,尤夫子会说说那家孩子的课业如何,毕夷天听说谁家丢猫丢狗了,便答应帮忙去找。
一上街,小孩子的注意力都被吃的喝的,和玩儿的给引过去。
街边一个卖小玩意儿的摊子,小贩一边手上捏着泥人,一边大声吆喝:“拨浪鼓,鸡毛毽儿,摩睺罗儿哦……”
路过摊子,戗画走着走着,忽停了下来。
几个男人朝前多走了两步,转回来看,卫澜正扯着戗画的衣裙,脑袋扭得快掉了个头,大眼睛盯着那个玩具摊子一眨不眨。
戗画走动的时候,卫澜就像根萝卜似的拔一下动一下,戗画不走动了,他也就不动。
可他也不主动说要东西,也不转身,就这么扭着脑袋、盯着看。
“要什么?”戗画忍不住问了。
卫澜回仰起头,伸出指头来,指向那个小贩面前担子里的泥人。
戗画只好带着卫澜走了过去。
这个小贩也有些奇怪,刚才他们一路人走过去,他还不时张望两眼,现有生意来了,就匆匆忙忙把正捏着的泥人放进篮子里,怕给人献丑似的。
走到玩具摊子前,后面几人也跟着过来了,戗画问小贩:“泥人怎么卖?”
“十文钱。”小贩笑着道。
戗画垂下眼,看着卫澜:“挑一个。”
卫澜踮了踮脚,把头抻长,两个眼珠要钻进担子里似的,片刻,他指向那个被小贩塞进担子里的,还没捏好和上色的泥人。
小贩尴尬挠着头道:“……这个……还没捏好呢……”
戗画十分耐心道:“再挑一个。”
“我就要那个~”
卫澜发着小嗲音,一边摇了摇戗画的裙摆,两只大眼睛兔子一样红红的,就要哭的样子。
戗画没空等着这小贩捏完,又难得去哄孩子不哭,便对小贩道:“就要这个,我们晚些来取。”
小贩只好点头,接了戗画给的定钱,戗画又买了一只鲁班封锁,先拿给卫澜占个手。
这边说好了,卫澜才肯迈步子,一路人又才往尤家走。
尤匀给学生们留了课业,下午文堂便不用他守着了,又早早差人往尤家送了信,说书院几人都要在尤家用晚饭。
快走到时,老远看见尤家大门前,立着一男一女,女孩儿踮脚探着头朝他们这处张望,男子的手要扶不扶地横在女孩背后,怕她跌了台阶。
一见人来,尤珝连蹦带跳地下了门前梯,步子比跑得还快,三两步迎了上来:“戗画,你可算回来了,快随份子来。”
戗画还没答应,尤珝看她慢慢吞吞的样子,又开起玩笑:“怎么?你不会还不知道我成婚了吧?那我可是要生气的!”
她撅嘴,做出一副要绝交的样子,戗画没说什么,转身示意了毕夷天。
毕夷天也翻着个大白眼,上前两步,把他抱了一路的黑木长匣拿到尤珝面前晃了晃,没给她,转手递给了她身旁的秦淞。
才两月不见,秦淞像换了个人,不再弓腰塌背,衣着虽不华丽,但也不似从前那样灰扑扑的,看着干净秀气。
尤珝让秦淞打开匣子看看,戗画却说:“没什么,一副画而已。”
尤珝假装悄咪咪地问:“是你画的吗?”
“是我阿姐画的又怎样?能差给谁呀?”毕夷天满脸不服地质疑。
看着毕夷天这副傲气样,尤珝却忽沾沾自喜:“我就要戗画的,别人画的我还不要呢!”
除了萧案生,都是熟人,两人见面必吵的毛病都已经习惯,过了这一劫,众人才一起进了尤家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