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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鏖战(1 / 1)

圣痕并不在乎濒死的敌人如何吵嚷或挣扎,因为没有什么能够拯救只剩半截的死人,除非发生好比帝皇降世的奇迹。圣痕的祈信之力汹涌,使剑锋极其锐利,速度如雷轰鸣。下一剑,他必将把那只余下的二分之一身体完美地切割成对半的等分。

以剑为锋,圣痕即将刺中敌人,却突然感到不妙——危机即将来临。快要死去的朝晟人抛开了惊慌,身体抽搐,活像大学实验室里被电流刺激的解剖用犬,回光返照了。朝晟人的臂膀猛挥钢棱,直击帝刃的锋芒。

圣痕仍然自信地对峙,底气如常,与寒冷的钢棱相对。然而,在剧烈的冲撞后,他的神色阴沉了起来。无论他如何将灵能与祈信之力运转到极限,将力量提升到最强,直刺的剑仍然从他的右手脱飞,险些切断他自己的肩膀。

震惊之余,他迅速后仰,并伸出左手拦住向后飞转的剑,险险地握住剑柄。可惜相撞的余力还是将他砸倒,他不得不翻身一周,才能借剑尖磨地,勉强刹住。

至于那垂死的敌人?阿竹狠狠地眯着眼睛,重踏地面。莫说身躯完好无缺,连衣服都洁净如新。而那击退圣痕的力量,证明他重新掌握了强悍的本源,打破了所谓的屏障。

“狗生的天武!我干你娘!没了的臭瘪蛋还想拉我去死?去你妈的!”与死亡擦肩而过,阿竹感到惊慌、厌恶和暴怒,被混乱缠绕得心悸。他拿出一份闲心查看网上的消息,喊得更响,顺便重踩地面,靠震荡的冲击波,将圣痕狠狠掀飞到观众台,然后愤怒地骂着元老:“你!你!你个老鳖孙,是不是你给我挖的坑?别给我装哑巴,说话!”

莫名其妙地失去本源,险些死在仇人手上……他有理由去发泄和辱骂,就像是小孩子撒脾气,情有可原又不明所以。不过,元老倒是欣慰地辩解,说天武的竞技场理应给参战者助力,从未有过单方面禁锢本源的案例,这样偏帮一方的事情,他们也是头一回见。再者,元老可说了他之前劝过阿竹休息,是阿竹偏要战斗,偏生要来走一趟。

“是吗?“

回想之前的对话,阿竹看着记录,愕然又羞愤地抓住后脑勺。

是的,元老确实劝他休息……但这是元老的真实意图吗?

对于这个愚蠢的孩子来说,这些问题就像一团乱麻,他无法理清头绪。他也明白自己的头脑不够聪明,还不如先下定决心,处理眼前的问题,再考虑未来。

首先,他需要弄清楚天武是什么,帝皇是什么,还有那该死的力量是什么;其次,他需要解决那该死的敌人——圣痕,他几乎又杀死了阿竹一次。

定下决心后,阿竹紧握钢棱,一步步朝着金光中倒下的圣痕走去。

是的,是时候杀掉敌人了。

那些试图阻挡阿竹力量的人,不要再耍阴谋诡计,如果他们想挑战他,就不要像胆小鬼一样躲起来,最好全部滚出来。

如果他们只是想苟且活命,那就快点离开,因为如果他们被阿竹逮到,愤怒的阿竹会好好招待他们……

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最耻辱的痛苦。

圣痕虽然听不懂他的话,但能感受到咆哮中蕴含的力量,他用手臂支撑着剑,硬抵住钢棱的袭击。然而,钢棱实在太快了,如闪电般穿透了圣痕的四肢。

敌人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软弱,但即使圣痕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又怎么能明白朝晟人为何会恢复如初、为何会变得如此强大?

还没等他细想,他的下体传来他撕裂般的剧痛。他不用看也知道,是敌人切断了他的要害部位。

阿竹看着被扯掉的钢甲和血肉,吐了口唾沫,抓起圣痕断裂的身体,嘴角慢慢上扬,无法掩饰话语中的讥笑:“看看你,像条断腿的瘫痪狗,连撑着胳膊都站不住,真是……真是活该!真应该让你看看,眼睁睁看着熟悉的人死在眼前却无能为力,有多么的憋屈……就像这样!”

阿竹松开圣痕的嘴,将从他下体扯下的布料和钢片一起塞进他的口中,然后用手指硬塞,帮助他吞咽,撑得他的脸颊和喉咙都破裂开来。

侮辱完圣痕后,阿竹笑着欣赏自己的杰作,但他注意到握剑的左手,看着血液滴落在剑上,被那双蛇纹图案吞噬,显得异常诡异——

这把剑似乎是有生命的,是一个渴望鲜血的活物。

元老解释说抱歉,他只知道这柄圣器一直存于帝国,且是最锐利的帝皇造物,其他的一概不知,爱莫能助。

在他们闲谈的时候,葛瑞昂忙于观察。他的金色长眉高高翘起,额角微微皱起,因为今天的战况变化太多,而且都是无声无息的变化,难以追溯源头。

是什么阻断了阿竹的本源?阿竹又是如何重新连接本源的?如果说是帝皇的竞技场在起作用,为什么没有预兆出现?

对葛瑞昂来说,他所见到的一切都是难以相信的,包括元老的解释。当然,他也不能不相信。至于阿竹的本源,似乎有些虚弱,但是那波动的情绪和思维比之前要好得多。

这些不可预测的秘密让混血者只能苦笑,或者说是无奈的笑。无奈啊,无奈,本源的力量……无奈到让人着迷。

当他们远远地观察时,阿竹扔掉剑,举起沾满血的手,凝视了很久很久。他感到突破了阻碍后,自己有了一些改变,这是很好的转变。

是的,不是屠宰棕皮兵的残忍,也不是折磨圣者时的失控,也不是冷酷或果断,更不是恨和怒……这种心情叫什么?该如何表达?

是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阿竹啊,跟随这种感觉去看看会怎样吧——

笑声,笑声,是笑声,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是的,阿竹在笑,或者说是眼泪在哭、嘴巴在笑。他哭笑着,顿足捂腹,身体扭曲,像即将被刀割的黄鳝。

不,不可能的,他自认不可能笑成这样。

因为他不喜欢杀人,不喜欢杀人……真的吗?

看到他笑得可憎,葛瑞昂关切地问他在笑什么。

“不,不……只是太舒服了!怕、怕什么?我没问题,我好得很!看啊,我多强啊!揍他比杀鸡还简单!而且葛阿姨,你看我多清醒!我还会说话!这还不好吗?很好,我很好!你们看着,看我怎么宰这吓我一跳的讨厌东西!”阿竹说完这番前言不搭后语的回复后,收起了钢棱,踢开那柄长剑,拎起瘫倒的圣痕,一拳砸中其腹部。只稍许,落拳的部位炸裂出碗大的通口,把血肉脏器从后喷飞一空,衬得他的喊声更欢喜,“我不知道,我不懂!我不讨厌这该死的棕皮……但是揍他很好玩……不对……不对……我见过他两面,我给他杀了一次,我要讨厌他!我要恨他的!可他妈的,我我我恨不起来!快,想想那些砖和肉!想想啊!是,是的,我该窝火……很窝火!”

宣泄了污言秽语之后,他的拳如机炮倾泻,轰砸在圣痕的每一寸躯体,于同一时刻,炸出了无数透明的血窟窿。

“你他妈的乌龟王八蛋!你好不好玩?开不开心?来,你说,开不开心?!”

圣痕刚刚被重拳捣成烂泥,又立刻回复完整,是阿竹在恢复他,是阿竹在虐待他,只有这样,他才能好玩,才能体会更久更多的痛苦。于是飞溅的血渐渐汇成滩、集成河,溢满了竞技场的光辉之地,流向那柄圣器——

那属于圣痕的配剑,名为帝刃的利器。

被扔落的利刃,正在凝聚圣痕的鲜血,活跃无比。这显眼的场景,阿竹并未留意。他只是挥拳、不停挥拳,挥到心疲神乏,才放任圣痕的头颅落地。可是,这颗丧失身体的头颅还活着,正在用眼睛盯着不远处。

当他回过头,才发现那柄诡异的剑漂浮在竞技场的中央,闪烁着鬼魅般的金芒。

阿竹可算查看了网的讯息,了解到那柄剑的变化。而元老在分析,劝他暂时远离,以防生变,可他仅是一掌拍红脑门,恨恨猛笑。

不,他才不要离开。他只想知道,那梁人的天武、棕皮鬼的帝皇,到底是不是坨死了的东西,是不是要拿着那柄剑,出来与他决斗了。

如果祂是无胆鼠辈,今日,阿竹就非要看看,祂还想折腾什么花样?

阿竹的问题,跨越千万年的圣都会给出答案。

圣都各处的黑金之炬终起沧澜。它们燃烧的金火盘旋而上,化为吞天巨蟒,射向竞技场的中央,贯通无声的黑夜。如爆裂的千万烟花在逆流的时光里回拢,真正遮盖璀璨的星空。

这金色的火仿佛有能量,庞大又圣洁、威严又压抑。金火汇集在圣环殿之下的竞技场,合为通天金芒,把世界照耀。

身躯烂掉的圣痕虽只剩头颅,却仍可以思想。而今,他有种强烈的预感,是对力量的预感、是对祈信之力的预感。

他张开嘴,发出孤单的头颅不可能呐喊的愤怒,让破裂的身体在刹那重生。

阿竹的眼睛捕捉到短暂的一瞬。

他成功看清圣痕的复原过程。是那颗该死的头颅!头颅自断颈处迅速生长,不到一眨眼便回复出身体,极为完整。但是看见复原的敌人,他又忍不住啧嘴,因为敌人的衣服并没有修复。

圣痕是赤身裸体,相当不雅。

葛瑞昂直觉不妙,命令般催促他动手,将圣痕尽快消灭。

可他没有动作,仍是看着。

恢复身体的圣痕虽失去了衣物,却无视赤裸的难堪,伸出健壮的臂膀,让血色覆盖剑身的金光,重新将之执掌。他感觉到,他的祈信之力已然蜕变,现在,锐利的概念不止于帝刃的周遭,更能触及意念到达的所有地方。若是斩出这无尽的锐,帝国的第一元帅就相信,世上绝没有不会被这锐利切割至毁灭的敌人。

他稍微运作祈信之力,便创造出一种渔网般纤密的不可见之物,悄然拦过没有察觉的敌人。

切割声细微如风,阿竹的脸生出了细密的刺痛。他刚要抬手抚摸,举起来的胳膊就摔落一地,成了一大堆规整的肉条。接着,他的身体也是彻底散碎,具体来说,是盛开——盛开为细末状的血肉之花,跌得地面落红。

“他奶奶的,到底怎么回事?这又是什么本源?“

幸好,下一秒,完美复现的阿竹踩着他自己的血泊后退躲避了。

他远离圣痕的举措让葛瑞昂无奈地遮住眼睛。

谁都看得出来,他是在害怕。这种不可见的攻击确实恐怖,哪个人都会下意识躲避。葛瑞昂也不例外,不过,置身事外的混血者还要悉心叮嘱,猜测圣痕的本源是锐利或切割,好令他小心应付。

但有的人可不会惯着他,是破口大骂,骂他怎么不把圣痕快些杀死,非整这些幺蛾子。

是小林。他本来在瑟兰处理阿竹的烂摊子,正申请到网的权限来观战,可一进来,他就见到阿竹在那里被逼退,又怎么忍得了脏口?

他虽震惊于圣痕的变化,却还是担心战况。他的嘴在叫骂、心却在关切,他想给阿竹发消息,劝阿竹逃跑。可未获准的网,是没法通讯的,他只得恨而怒喊,叫这不知轻重的笨蛋去死。

“蠢货,死!”

吸收血色的金光后,圣痕在欣喜之中击出了自信。

那无形的攻击再度来袭。阿竹借破裂的空气看见,那是细密的纱网、不,是锐利的剑网。他没有躲避或抵挡,任由那剑网穿拉而过,碎任作无数沙粒大小的粉末,如血云飘散。

“好怪,”说话间,阿竹瞬间重现,依然完好,只是咬牙皱眉,“他怎么…是…是他的本源变强了?要怎么形容?达到更高的层次?”

元老的回复很沉稳,不像葛瑞昂或小林那般焦虑。元老解释,这理应是竞技场赐予战胜者的奖励,不知为何,竟提前在圣痕身上显现。

“古怪…想赢我?做他的美梦吧。他做不到,做不到啊。”

很自信、阿竹很是自信,好似圣痕没有重获新生,仍是方才那个会被他肆意凌辱的羸弱者。

“你太狂妄、太自大…”圣痕凝视着敌人,失望地摇头。即便他不懂朝晟的梁语,可那嚣张的语气和神情,仍然是寓意鲜明,“赞美大元帅的睿智…正如他的预料,帝皇的威严,帮助我突破圣恩者的界限,让我达到祈信之力更高的层次…与你同样的层次。”

在声音传达前,无形的锐利再度充斥他的四周。圣痕的祈信之力仿佛划破虚空,从无尽缝隙渗出炫彩的黑光,那黑光,则呈现出无法描述的几何形状,把他层层包裹,诡谲至极。

“奇怪,这是什么?”

葛瑞昂罕见地疑惑了,因为光辉的几何有着古怪的牵引力,不断将阿竹扭曲至形变,再粉碎成渺小的灰烬,一点都不剩地吸进那漆黑的缝隙,消失在虚空中。

阿竹再次出现,却又被粉碎、吸引、消失。

死亡的过程不断循环、永无止境。更可怕的是,充满引力的缝隙,并没有吞噬阿竹以外的任何事物,它们好像有意识、有界限,知道什么是敌人、什么是无辜者……

又或者,它们被一种更强的力量束缚在既定的范围。

“空间?”

看见这一切后,小林说出了大胆的猜想,又是摇头猛晃,不能接受自己的猜测。

是啊,怎么可能?空间怎么会裂开?即使裂开,空间又如何是这种模样?它该是看不见、看不到的。

但不断把阿竹牵粉碎吞噬的引力,又符合空间拥有的作用。究竟是多么奇特的本源,才能让不合理的事物出现在自然的世界?践踏规则,无视定律……

如果这就是本源的更高层次,未免过于恐怖了。

在遥远的灰色之地,西北方的格威兰王国内,一双幽蓝的眼睁开。而拥有观测万物之眸的金发青年,则是摘去金丝眼镜,对着手捧的书籍沉声自语:“在帝皇消失的时代,竟然有人突破极限……千年了,终于有人超越本源的第一巅峰,叫人怀念啊。”

在更遥远的瑟兰,一言不发的小林正挖空心思,联想元老透露过的秘密。他明白,是帝皇的余威帮助了圣痕,让这杂种突破了本源的界限。

无人不震撼于圣痕的力量。目睹这一幕的学者们不禁猜想,倘若帝皇再世,会是何等超脱常理的怪物?不,现在这些是无关紧要的后话,被粉碎的阿竹才是关键——

他貌似无法打破束缚,只能不断粉碎又重现,好像无法从诡异的裂隙里逃脱。莫非他……他败了?他会死吗?

小林很悲观,圣痕很乐观。

第一元帅准备迎接胜利,自信非常。他甚至想永远保留这些裂隙,作为突破极限、击败强敌的纪念——哦,还有皈依帝皇、拯救帝国的纪念。

但元老知道,阿竹不会这样简单。

只刹那,可怕的黑色裂隙,连着诡光的几何一起消逝。阿竹踩在光辉之上,失望地后仰:“好痒,倒不疼。你还笑?蠢驴,你傻了吧?要是以为我那么容易死,你就真的比猪还笨。该死的,忘了你听不懂……你明白?你能明白吧?你能明白我的意思?除非,你真比猪还笨。”

是的,没必要通过语言传达,圣痕当然理解他所指的心意。

正如斗兽场里,两头被扔进囚笼的猛兽,哪怕有着不同的种族、不同的性别、不同的体型,哪怕不能明白对方嘶吼的含义,但它们的力量和铁笼里的血腥,早就敲定了唯一的事实——两个相搏的凶徒,只得一人有资格存活。

而圣痕有必胜的信念,有将面前的朝晟人切成永不复原的尘埃的信念。

他坚信,胜利者与幸存者,理应、也必须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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