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梧将三大殿里里外外查验一遍,而后去值宿处吃个饭,顺便整理一下布防思路。
午饭已经送过来了,烤饼,肉粥,野猪肉,和一整只烤雁,一看就是狄鹏恺的手笔。
内室里,禹诏复团成一团睡得呼呼的,阳光洒进内室,照的他整个人都暖洋洋的,身上换了暖黄的薄衬衣,看来是在温泉里扑腾过了。
千里奔波,连|战功成,归来见过天子之后,才慢慢的缓过劲儿来,此刻终于放心的肆意安睡。
“醒了吗?吃饱了再睡?”陶梧伸手把叠在一边的玄色外袍扔到他身上。
禹诏复醒是醒了,只是根本不想动,干脆把外袍罩在头上接着睡。
陶梧也没再叫他,只是开着内室门,坐到外间餐案旁,擦了匕首切肉,醇酒和蜂蜜的香气在暖融融的室内散开来,一盘肉刚切好,禹诏复就大猫一样迷迷糊糊、悄无声息的爬了出来,凑在盘边嗅嗅,满足的抓起片的整齐的雁肉,半闭着眼睛直接往嘴里塞。
“养你跟养只猫有什么区别?”陶梧将温着的肉粥盛出来晾着,坐在一边看他吃。
禹诏复眯着眼睛看了看他,接着吃。
怎么能跟养只猫一样呢。
……反正他至少比猫能吃吧。
两个人不紧不慢的饭吃到一半,有太监送过来两个食盒,都是素的,说是天子怕他们只吃肉吃出病来。
“天子才不会管这事儿呢,多半是怀恩怕我们吃撑了趴下,到时候只累他一个。”禹诏复肉食动物,看着半桌子素菜开始哼哼,觉得肯定是居怀恩见不得他好。
“说不定是天子那边计划着让你过几日就调驻潼关,烤肉吃的满嘴泡,路上也是你自己遭罪。”陶梧吓唬他。
“凭什么我去?!”禹诏复睁大了一双猫眼,难以置信的看着陶梧。
你们这是虐猫啊!
“左领军卫驻守大散关,右领军卫驻守潼关,你不去潼关谁去潼关,你是右领军卫大将军,你说呢?”
“那边不是有一个右领军卫的将军在么?谁来着?萧瑾?”禹诏复茫茫然愣是拿不准自己属下哪个此刻在潼关驻守。
“是狄鹏恪在驻守潼关,萧瑾在关内练兵呢,你长点儿记性吧。”
“头一天被从左千牛卫扔去右金吾卫,第二天又从右金吾卫被扔去右领军卫,然后陛下发现右领军卫的中郎将是狄鹏恪,就没把他调出来,愣是加了一个我,又当天下旨把萧瑾调出潼关,把狄鹏恪调进潼关,说是把我也调进潼关,可是那只是说说而已啊。反正就是乱七八糟,我听着都是懵的。再说我从被调进右领军卫到现在,从来就没见过一个右领军卫的兵,陛下都是从左武卫、左金吾卫、左右千牛卫和左右期门卫调兵给我的。萧瑾和狄鹏恪哪个在哪儿,我分得清才怪。”禹诏复一脸我很冤的看着陶梧。
“陛下以右领军卫无大将军,仇成龙暂代其职,将人留在了京中,负责配合我宿卫皇宫,以狄鹏恪暂代你之职,驻守潼关,调萧瑾来关内练兵,为的是仇成龙勾连忠顺王通敌,要把他调出潼关,更为了遮掩你千里奇袭,不得不如此,听明白了?”陶梧看他迷迷糊糊的样子,不得不绷紧了脸训他。
“我觉得我比较适合当右千牛卫大将军,给你分担一下宫中戍卫,或者左金吾卫大将军,每天躺在左金吾卫的将军府里,看怀恩忙到吐血。”禹诏复爬到陶梧背上,开始耍赖,“陶哥帮我求求陛下吧,鹏恪很乖的,有他在,潼关绝无闪失,倒是萧瑾该调回来,他死板的很,训兵我看也没什么大用,不如回来干点儿别的,看门就很好,替一替赋远嘛,姜兄太和气了,我听说有个什么县主上次大闹宫门还欺负期门卫,这要是换了萧瑾萧伯伯那张死人脸,哼,当场给她拎到麟德殿去信不信!她还能被太后袒护软禁宫中?早被扔去大理寺狱中长蘑菇了!”
“赋远和气,也是为了少结仇啊,你看看你这个脾气!”
“少结仇吗?不见得吧,那位县主保准记恨着赋远呢,反而把她扔去麟德殿,她就只敢记恨太后那些来得不及时的传旨太监了。人都这样,欺软怕硬,不知好歹,你手下留情,她只会怨你不肯尽力让她全家脱罪才好,感激是不可能的。”
“我不是说这个‘少结仇’的意思,是说——别让人觉得我们飞扬跋扈,太张扬了,容易让那些当朝的重臣们心里猜忌我们。”
“这样就少猜忌了么?鹏恺说如今居怀恩三个字在长安城,不仅能止小儿夜哭,还能止大人‘夜笑’,就因为他上管天下管地,管东管西,管男管女,没完没了,如今平康坊卖笑的生意都不好做了。”
“上管天,下管地?”陶梧轻笑道,“那你更不能打左金吾卫的主意了,占怀恩的便宜,你怎么想的?睡糊涂了吧。”
“右金吾卫也行。”
“你别做梦,那个冯紫英滑头的很,乐得你去了,他省事儿呢。”
“那怎么办?”禹诏复不死心的挣着一对大大的猫眼,一幅可怜巴巴的模样。
“等着吧,反正好在天子知道你平时好骗不中用,肯定不会让你跟赋远换的,总不会让你去戍卫禁苑,也省得你被那些满肚子心眼的女官给骗去卖了。”
“我昨天往猎场去的时候,远远的看到一眼,都好漂亮啊。”
“如今天子奉行男女一样了,不是只有你看上人家,可以去太后那儿求赐婚的,女官看上你,也可以去太后面前求赐婚的。你可别被抓到什么把柄,让人家以为你跟她两情相悦了,到时候太后乐见其成,下旨赐婚,陛下都救不了你!所以,男女有别,诸多忌讳,懂?”陶梧看他一脸没心没肺的样子,赶紧吓唬他。
“那赋远兄岂不是马上就要红鸾星动了?”禹诏复一脸看戏的兴味盎然。
“他有婚约在身。”
“他那个婚约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女方都十八了么,还不成亲?”
“女方出身江左名门,两家还是世交,虽然从来没见过吧,但是双方父母都满意,赋远那里,我看也没有着急的意思,不过,说是姑娘是个极温柔体贴的,想必他自己也乐意。”
“他这个‘乐意’,未必不是图省事省心的意思吧?”禹诏复猜测道,“真乐意早该着急成亲了。”
“不管他这个乐意是什么意思,只要他乐意就成。我再说一遍,别去招惹那些女官,她们是太后选出来,要为天子效力的,不是预备了给你骗回家去哄你开心的。她们是要为天下女子表率的,你给我拎清楚,别添乱!”
“骗姑娘这事儿只有狄家那两兄弟会干吧,陶哥你也这么训怀恩来着?”禹诏复不满道。
“所以狄鹏恺的左武卫不用戍卫禁苑,狄鹏恪更是远在潼关啊。至于怀恩,他从来不用人操心这种闲事。”陶梧无奈的看着这个不省心的东西。“赋远上次休假在家抓到了一个飞贼,结果刚送去京兆尹,就自尽了,京中没那么太平,知道吗?”
“哎?”禹诏复意外的一怔,笑道,“那我留在长安吧,回家住几天,就当是给怀恩当饵了,看能不能再抓一个。”
“如今赋远休假也是留在宫中了,那飞贼身手灵巧的很,小心为上。”陶梧摇头。
没必要冒这个险。
陶梧趁着午休的时候,一遍又一遍的往禹诏复脑子里灌这些谨慎小心的嘱咐,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等第二日一大早,有宫女侍卫被抓住与人私会,姜赋远过来找他,禹诏复忍不住嘟囔道,“都怨陛下,孤男寡女的都放在一起,日久天长,不出事儿才怪。”
“按规矩办,宫女交给太后处置,侍卫直接职降三等,不必经由兵部,直接调配去安南,等我去麟德殿再跟陛下说,这会儿陛下没心思关心这些。”陶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