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宫中最大的新闻,是婷县主要休夫。
婷县主此刻正跪在宫门外求见太后,说她要和离,情愿随父兄一起被降罪也要和离。
“这孩子,枉费我在皇帝面前替她说了一会情,她气性倒上来了。”太后扶额长叹。
乐善郡王是太上皇的堂弟,论理他的孙女,只能封乡主而非县主,所以这个县主之位还是当初太后特封的。
太后还跟天子私下提过,说若是早两年他提起推恩宗室的事儿,封婷县主个公主也使得,看着倒是个有脾气压得住的孩子。
“总不好任她就这么跪着,跪久了让皇帝知道了动起气来发作她,我还能再去说一会情?”太后略感头疼的看向元春,苦笑道,“我都不知道皇帝为何发作乐善郡王呢,总不好一而再的用私情去掣肘皇帝的国事,索性让她进来吧,我问问,是为什么。”
“那太后跟县主说,臣妾告退。”元春想着,自己跟婷县主也只是皇家家宴时见过几次,不熟,不如回避。
“很不必,你替我劝劝她,她一旦和离,照律法,现在就得陪着乐善郡王下狱,将来最好不过禁在宫中,这孩子想是糊涂了。”太后想着有些话自己不好说,倒是留下元春更好。
元春只得又坐下陪着,想到宝钗黛玉听这些不合适,笑道,“太后娘娘,臣妾想着,她们姐妹也多日不见了,每次见面都是公事,不如倒是趁空儿去说些闲话,别在这儿陪着了。”
“很是,你们去吧,去宝钗那里闲坐半日也好,小姑娘家的,天天公务公务的,累坏了可不好,玩去吧。”太后了然一笑,摆手让宝黛姊妹回避了。
此刻跪在宫门外的婷县主见太后迟迟不召见,已经悲从中来,忍不住哭上了。
最初,她的母亲,乐善郡王世子妃,甄家的长女,因她外祖甄家被抄家的事,惊惧病倒,她回王府侍奉母亲,父祖就三番五次的明示暗示她暂时不必再回王府。
律法中,非大逆并不株连已嫁女。
那时候,她与母亲抱头痛哭,暗恨父亲薄情自私。
她的二姨母被妾逼杀,她心中时时忧惧,担心母亲真有个什么不测,所以时时回去,处处弹压父亲的几个妾,申饬异母的几个弟妹,生怕有个被蛊惑起来对母亲不利的。
后来二姨夫家因逼杀二姨母被抄,父祖心存忌惮,她才算放了心,以为外祖甄家的事连累不到她母亲了,可是这才多久,她的娘家就又被抄了!
天子疯了吗?
天子是不是疯了?!
天子如此倒行逆施,祸乱的家家惊惧。
家家不稳,国如何稳?
天下是不是要大乱了?!
乐善郡王府半夜被抄没,男女老幼皆下宗正狱,她一听到消息,就想着阳阿长公主的独子居怀恩就在左金吾卫上,十有八九就是他不顾亲戚情面下得毒手!
婷县主又惊又恨又怒,匆匆赶去了阳阿长公主府,想着势必要大闹一场,让居怀恩知道知道天子的表弟到底是外姓人,是臣下,她的父祖才是皇室,是天家,莫要打错了算盘,以下犯上起来,一时得了天子的意,就敢为祸宗族,做起反来了,日后可知道如此祸乱君上、趁机作乱,该当如何下场?!
若能威逼恐吓着他收手自去天子面前认罪,说他抓错了人,就好了!
她打定了主意,一到长公主府,便挑了帘子高声斥道,“居怀恩何在?叫他速速出来,本县主有话问他!”
可惜阳阿长公主连门都没让她进,直接让公主府长史回复说,此事左金吾卫不知道,昨天半夜,是左骁卫上奉旨抄家,领旨的是她堂叔睿远亲王,让她该找谁闹找谁去,有多远滚多远!
素来泼辣的婷县主,遇上个二十年前就比她更泼的长公主,到底也没敢闹起来,憋了一肚子气,又想去睿远亲王府上问问,左思右想终究是没敢,只得悻悻然回了保宁侯府。
等冷静下来,婷县主转而想到,天威难测,此事越是要命,越是急不得,她是太后亲封的县主,有太后的恩宠在,也不是那随意可欺的,怎么也不能就这么任凭小人诬陷了她父祖一家,所以打算着,等过了风头,总能寻到机会入宫求见太后,到时候再为祖父父亲全家求情。
可惜,她没能等到过了风头的那一天。
第二日,她的丈夫,保宁侯长子,跪在她面前哭求,求她可怜可怜他,求她放过保宁侯一家老小!
这个素来任凭她施为,被她一威吓就发抖,从来不敢忤逆她半分的丈夫,仍旧是一以贯之的没担当,并不敢起任何为她挡剑、为她赴死的想法。
往日他惧怕皇室天威、驯服胆小,是她最得意处。
如今,仍旧是惧怕皇室天威、驯服胆小的那个他,瑟瑟发抖的跪在她面前哭求,求她开口和离,求她看在他全家这两年无一日不小心奉承的份上,可怜可怜他,放他全家老小一条生路。
婷县主又恨又气,暴怒之下,抄起果盘,将人砸了个头破血流!
可是等发作过了,静下来,看着他满脸血的跪在那里,叩首哀求,她还能怎么办?!
继续赖在保宁侯府上,等着保宁侯带着全家来跪着哭求她自请下堂吗?
最薄情不过懦夫!
最荒唐不过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