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句话的自然是吕迁。
老将是他精挑细选的对象，如果要寻找一位武道的初祖，在这个世界传道的话，再没有比这个老人更合适的人选了。
他观察了老将两年，现在岂非就是最好的机会？
不过，武道是很多的。
有金庸那样的内力武道，古龙那样的精神武道，黄易返照先天挖掘自身的武道，温瑞安唯心唯念的武道，龙蛇演义的国术，阳神的炼体，还有拳皇那种超能力武道，或者火影忍者的体术，海虎武神系列的磁场转动……
除了这些已有原型的力量体系外，自然还有吕迁自己瞎鼓捣整出来的武道。
要给老将哪一种武道呢？
吕迁坐在懒人沙发里，看着屏幕里的老将，摸着下巴，“若要保证不重蹈覆辙，变成‘太一’文明那样，给老将的武道种子，自然不能够太强，不能影响正常的社会活动。”
“类型的话，当然是最经典的内力款。有太多的武道体系，都是基于这一类武道而发展出来的。”
“按理来说，如果只是这个地步的武道，倒也不能支持他现在半死不活的样子活下来，所以还得自带一个回血BUFF，算是给‘主角’的大礼包吧。”
“至于内力水平，就青城四秀左右也好，大约比他最巅峰时期的体能，还有强个一两成，距离人体极限可还差着呢……”
“不过，若他自己有本事钻研，说不定也能从其中找到突破极限的办法。”
这么想着，他给老将送入了一枚“基础内力种子”，并且让老将止了血，体内五脏六腑劳损和伤口感染也一并清零。
然后吕迁伸手一指，从天空上取下一颗星星。
这颗星星，就是“基础内力武道”。
说起来，这其实是吕迁给这个世界的人，做的一个彩蛋。
夜幕天空上的繁星，并非宇宙空间里星辰的影像，而是武道本身。
每一颗星辰，都代表着一种武道。
这是自宇宙之初以来，吕迁创造出来的武道体系，每年随便想一想，就堆积了这么多。
甚至，每颗星辰的一些属性，譬如亮度、大小、方位，都不是随机的，而是与这武道体系本身的许多信息，息息相关、一一对应。
理论上来说，只要知道群星的现象，就能够像是破译密码一样，反推出各种被吕迁藏起来的武道。
吕迁还针对这个现象，取了个名字，叫做“斗姆囚龙”。
当然，要解开这种信息量的谜题，是概率十分低的事情，吕迁也没有抱太大指望。
他成为宇宙之主后的最大变化，从来不是变得多么智慧、多么超凡脱俗、多么高深莫测。
如果去掉这一身权柄和不老不死的生命，他和以前那个吊儿郎当、过了今日没明天的青年没什么区别。
唯有一点变化，便是丧失了对很多事情的执着心。
按理来说，他既然费了功夫做这么个东西，总是希望别人发现这点的吧。
在这点上，以前的吕迁，一定巴不得要告诉别人。
但现在的吕迁就是做了，也不主动向别人表达。
他认为，这种彩蛋，是要人自己发现的，才有意义，要自己告诉别人，那还不如直接随机挑选，然后送出无敌超能力算了。
他期待的，是那种不可能中创造出来的可能，连自己这个神都不愿意相信有人能做到的奇迹。
仔细想想这种心理，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无聊了。
但也许每个宇宙之主，都这么无聊的家伙吧。
吕迁看着屏幕里伤势渐渐好转的老将，点了点头，脑子里却又开始分神了，“这么说的话，我前世所在的宇宙，会不会也有这样的彩蛋呢？”
“当然，那肯定和当时的我没有一点关系。我作为人的时候，太庸常了，一点儿也不牛逼……”
“这或许也是我留恋武侠的缘故吧，一个已成了神的人，却还是想着作为人时候的不完满啊……”
……
老将慢慢醒来，觉得自己像是一朵本来被折断了也枯萎了的花，又被嫁接在另一处枝丫上，竟然渐渐能够重新盛开绽放。
充满了生命力。
他最先恢复了意识，意识在黑暗中醒悟到自我，然后开始复苏身体的一切。
但在连接上四肢百骸眼耳口鼻手指皮肤的知觉前，意识拐了个弯，连接到了另一种东西。
一种体内的……气流？
老将睁开眼睛看向天空，眸子里露出困惑的神情，像是碰到个从来没有碰到过的谜题，“这是？”
一种直觉告诉他，自己的恢复或许与这股气流有关。
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他慢慢体会着体内的气流，并且学会了一个永远也不过时的比喻：体内有只暖暖的小耗子在跑来跑去。
小耗子跑到哪里，身体的哪个部分就有超乎寻常的变化。
会更有力，更坚韧，更快速，更灵动……
真是熟悉的感觉，简直像是虎将回来了！
老将有些无所适从的站了起来，内力顺着四肢百骸散入全身，这使得身体伸展得比以往更柔韧、更舒张、更松弛。
昨晚的伤势其实还没有好完全，但身体运转起来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滞碍。
在连老将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时候，手忽然按在了刀柄上，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因脱胎换骨，而跃跃欲试。
拔刀便砍。
光芒一闪。
砍出去的一瞬间，气流又循着本能，飞速注入双臂、十指，全身其他器官的感觉忽然变得无足轻重了。
唯独双臂手指特别清晰，甚至全身都化作虚无，只有这里是真实存在着的。
能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感觉到肌肉里一丝一毫的变化。
一刀砍出去收回来。
半空中闪过一道光痕随即又消失。
这动作已经成为了本能，但这次不一样，快得老将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先是失神了一会儿，定定看着面前，好像奇怪面前为什么没有捕捉到出刀的轨迹。
随后他张开了嘴巴，发出一个意外而惊异的声音，“啊？”
瞪大了眼睛，慢慢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以及手里的刀，像那根本不是自己的身体和自己手中拿着的东西。
满脸懵懵懂懂，又带着某种受宠若惊、小心翼翼、不敢相信。
这一刀斩出的手感，是多年未有的好。
不，是前所未有的好，比最好的时候还好。
老将呆了许久，好半天了也想不明白，终于决定不想了，只是默默猜想，“莫非是平阳君显灵？”
如此也就罢了。
他到底不是大喜大悲的年纪了，而是个已五十出头奔着六十走的老人。
即便内心里有翻江倒海的波折，有限的精力也不容他表达出来。
就算现在精力上允许了，他也早已习惯静谧与沉闷。
老将背上了包袱，拿走了食物，提着自己的刀，检查了一下身体的伤势，继续往山国国都进发。
不管有什么光怪陆离的境遇，他要做的事情始终不改。
那就是杀安平君。
……
一路上，老将渐渐习惯着运用体内的内力。
他不是没有读过书的人，平阳君博学多闻，广为人知，常为政务出使他国，以作辩论。
老将跟在身旁，自然也能耳濡目染，常有所得。
甚至，他还能认字写字，吟诗作赋，并非一个表面上看起来的老农、武夫。
这时候，有诸子圣贤之辈，他们游历诸国，编写学说。
老将知晓有些学说，认为天地万物之间，由一种叫做“气”的东西结合而成。
也有人认为，人的五脏六腑，对应着不同种类的气。
气的变化，引起了人精神、肉体上的种种变化。
老将慢慢思索，“莫非我体内的，就是这些诸子圣贤口中的‘气’。可是我既没有高明善良的德性，也没有超出常人的伟业，怎么就成了这样的神人、至人、圣人呢？”
在某个时刻，他突发奇想，想要像是书中所说“御风而行，泠然善也”。
但一开始，老将想错了，居然将内力聚集在肩闸骨的位置。
也不能怪他，那时节所谓御风而行，并非脚下踩着风。
人们最初了解世界时，只会将自然界的所见，生搬硬套在人身上。
所以哪怕是圣贤们所著的书籍，也认为人要飞，是需要翅膀的。
所谓“羽化而登仙”里羽化二字，就是蚕蛹变成了蝴蝶，长出了翅膀，徜徉上下的意思。
他们想象不出腾云驾雾几个字，因为世上根本没有这样的生命，飞鸟、燕雀、鸿鹄，都没有这样子飞行的。
老将也是这样以为，他将内力聚集在肩闸骨时，满心期待能够“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声”，使得自己长出翅膀。
但结果是，除了让肩闸骨那里痒痒的，变得比较敏感，能够觉察到布料与肌肤骨头血肉的极细微摩擦外，什么都未能发生。
老将失望之余，又继续摸索。
渐渐学会一招，是将内力聚集在脚下，发现虽不能够飞腾于宇宙之间，却也能够身轻如燕。
他走到半途，倏忽一跃而起，直至一棵树的枝头，取下一片最高处的林叶。
老将落在地上，手里拿着那片叶子，还是瞪大了眼睛，有点惊魂未定。
他从来没有跳得那么高，又能落得这么轻盈。
老将胡思乱想起来，“若给钟表演起来，他一定吵着要学，叫我烦也烦死了。”
接下来，基于这点，老将研究出一些用法。
譬如，他竭力快速奔跑，跑到一半，忽然静止转向。
简而言之，就是虚晃一枪、突击别处。
如果是以前如此用招，必然无法全力全为，因为会收拾不住去势。
毕竟身体要加速，减速，再向其他方向加速。
从前的老将，为了让变招流畅，都会留有余力，才能控制得住。
但是如果用内力化在四肢百骸，驱策全身，就可以不管不顾的全力冲刺。
这样一来，比以前纯以体力的冲刺速度，至少快了三成。
待变招时，即去内力，接着全身自然而然松弛下来。
内力再转向几个关键部位，如腰腹、双腿、肩肘等几个发力关键处，身体立刻形成变招，倏然而动。
这种内力带动肉体，动向的转变，比肉体极动至极静，迅速了不知道多少。
内力的凝聚消散，不比肌肉的拉伸松弛，快上许多。
当然也难上许多。
肌肉练成之后，是不需要脑子动，就能自然而成的。
内力练成之后，亦要用心意指导流向。
老将使用这招的时候，需要凝神静气，着意调整体内气流的变化势态。
在千钧一发之际，若不能够调整对内力的流向，可能会反而伤到自己的身体。
老将几次试验，发现成功几率也不高，只有五六成多。而且这是提前做好心理准备的情形下，实战只可能更低。
但这也足够老将欣喜了，成功率低没事，只要勤加练习，早晚必能克服。
老将暗忖，“我离开老牛村出来，去刺杀安平君，本来并没有抱有多大的期望。乃是为了道义二字，杀身成仁，以全志向。”
“没想到老天有眼，眷顾加之，赐下神通奇力。”
“若还不能杀死安平君，便是有负上苍，万死莫辞！”
总之，内力的出现，岂止是给了老将巅峰时期的体能，更给了他远远超过巅峰时期的武道技艺。
这让老将许多年不起波澜的内心，有了一丝丝他自己都未觉察到的变化。
本来，就算知道平阳君已死，他也未有多么的激动。
平阳君身居此位，不进则退，走到这一步是迟早的事情。
老将前去刺杀安平君，也并不是由愤恨驱使。
他并不是想要报仇。
想要报仇，是一种情绪。
但他没有那种激荡澎湃、咬牙切齿的情绪。
老将只是有自己的原则，他的原则让他不得不报仇，否则便对不起自己，对不起平阳君，对不起那些过去的时光。
本来，他是带着一种疲惫的感觉，前去做一件没有指望的事情。
心中万念俱灰、别无其他。
死了也就死了吧，他是甘心赴死，甘愿送死。
但现在，在杀死安平君外，老将心中忽然有了很多东西。
很多奇思妙想。
很多好奇、期待、兴奋。
很多有生命力的、在涌现着的东西。
他觉得这个“内力”很好玩，很有意思。
里面简直有无穷无尽的东西。
每一天都有新的趣味，新的感受。
忽然之间，他不再甘心死了。
他不愿意。
他舍不得。
他好想再活十年，不，二十年！
——为了武道，为了内力，杀了安平君后，再活二十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