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能不死,并非臣对殿下是特殊。不过是同样背负诅咒罢了。”唐浅说,“抱歉让殿下失望了。”
唐浅坦白了左手上诅咒,是因为在北境屠杀妖龙所致。
所以,她能在接触了墨无痕之后,安然无恙。
几百年前,北境防卫还被大昭所重视的时候,墨无痕也有听过几个北境守护因和妖□□手而背负诅咒的传闻。但都不及次日亲眼所见,那狰狞过任何一个因他而死的人的妖冶红色,触目惊心。
“长宁侯这是准备反悔吗?”墨无痕面无表情,“你所答应本宫之事,可是想这样食言?”
观星台下,暮色四合,正是白日与夜晚交界的黄昏之际,梧桐城的万家灯火也模糊不清,少年的眼眸却亮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然后,在那个时候,那个地方,唐浅一心要为墨无痕,披荆斩棘。
她答应过,要作他的剑。哪怕墨无痕是如何消极,如何毫不眷恋这个世界。
已然埋下了种子。
唐浅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殿下?”
“若真是那样,本宫就杀了你。这长夜漫漫,危机四伏。长宁侯已经牵连其中。”墨无痕逼近过来。
他站在唐浅身前,俯视着那个有着雷霆万钧之力的少年,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墨无痕自己都觉得异样的颤抖。“所以,本宫不允许你离开。”
不许离开我,唐谦。
唐浅抬头,望进的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在那深深眼底,是她的倒影,宛若误入狼群的羊羔,迷茫而困惑。
唐浅别开眼睛,她从不允许自己软弱。
这只是,龙罚之咒反噬的错觉罢了。
墨无痕抬手,强硬抬起唐浅的下巴,逼迫少年直视自己、
“父皇即将派你出行山南,你,要活着回来。”
眼前男子的眼睛,只倒影着唐浅一个人的影子,太过专注,也太过明亮,唐浅一时看愣了,并没有领会到,墨无痕话语的深层含义。
“答应我,唐谦,你一定要回来。若是你活着回来,本宫便听从你之前说的话,不再逃避。”
很多年后,墨无痕都会回忆起那个凛冬即将来临的时节,御医署的苍天巨树下,阳光从树叶间隙下洒下,宛若一条条光色珠帘。树下的少年,身上带着血味和药味,那样瘦弱,却又那样让人心安。
那个少年,除去了长宁侯的武装,重伤初愈,仿佛脆弱的花朵。
也只有那种姿态,仿佛,他才能真正靠近少年的心,才能为少年所依靠。
墨无痕在这之前,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无所眷恋。
皇位也好,自己的性命也好,这么多年的勾心斗角中,早就已经失去了意义。
所以,当看着唐谦差点就要被当着所有人的面杀死的时候,墨无痕也不知道,心中那剧烈的不安,剧烈的悔恨,到底是为了什么。
若是他足够强大,就能制止这一切。若是他有着绝对的权力,就能留住那个少年。这个念头,连墨无痕自己都觉得奇怪。
为何他会这样在意一个人。
这种念头,并没有随着他知道,唐谦能不被他身上诅咒所害,并不是因为唐谦对于他是特别,而有半分消退。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目光,已经离不开这个少年了。
他拔剑的样子,他笑的样子,他疑惑的样子。
墨无痕都想再细细欣赏。
但是墨无痕知道,自己背负的是什么。
若是他不再装作是乖僻任性的皇子,而是背负起他原本的责任,他知道他即将面临的,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他应该把唐谦卷进来吗?
他不想看唐谦受到伤害,却也不想放过唐谦。
墨无痕也不确定,所以,他和自己打了一个赌。
安和豢养的探子,已经查明了山南的情况,十分不乐观。
若是唐谦能活着回来,他便再无疑虑,因为,唐谦将能够面对,接下来所要发生的一切磨难。
他也不会放手了。
唐浅也不知道,那个时候她内心的悸动,到底是什么。
“是,殿下。”
很多年后,在大昭最黑暗最寒冷的那几年里,唐浅有过多次这种感觉,一次比一次强烈。后来有一日,唐浅终于明白,她大概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喜欢墨无痕了。
那个在她最脆弱的时候,也觉得能够信任的人。
回到相府后,唐浅得知,今日的武试,果真没有胜者。连天佑国王子派出的勇士,甚至被上官老将军亲自出手重伤,算是报了多年前长子出使天佑国被天佑逆贼和大齐贼人勾结谋害之仇。
安和帝姬这根本不是招亲。通过武试,简简单单笼络了右相萧家和上官家,手段干净利落,一点都不像女子所为。
而唐家则是一片死寂,大齐国王子在殿上的一席话,埋下了猜忌的种子。
多年前姑夜大王子的战死,在场的只有唐谦一人。上报中肆虐的妖龙甚至连尸骨都没有留下,而结局是异国王子死亡,姑夜国至宝的佩剑被唐谦所得。
不免让人怀疑,皑皑白雪的冰崖之下,所发生之事是否真如长宁侯一人所言。
或是长宁侯谋害姑夜国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