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新宅的第一个清晨,甘棠是被一阵咿咿呀呀的读书声吵醒的。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小童的声音混合在一起,越墙而过。
甘棠揉揉眼,起身穿好衣裳,趿拉着木屐出了门:“师姐,你可知道这隔壁的读书声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阿溪持着小锄在墙角下挖土,额头沁出一层薄汗,显然是已经辛劳了很久,“真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晚起的猪儿三不知。”
甘棠听出了师姐又在调侃自己,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纤指搭额抬头:“今天的天可真蓝啊。”
“不用装傻了。”阿溪指了指旁边的一筐蔬菜,“拿去洗洗吧,这正是隔壁送来的。”
这样啊,甘棠偷偷吐舌,看来确实是她起床晚了,连来人都不知道。
提着菜筐放到井旁,甘棠绕着井轱辘一圈圈地将水提上来,碧绿的青菜豆角浸在清莹莹的水里,看着十分可心。
甘棠将双手也舒舒服服地泡在水里,十月的井水,温暖贴人,放进去让人心舒意惬。
呆呆盯住十指在水中拨动,甘棠伸出手指弹了弹漂浮在桶中的蔬菜,喃喃自语:“豆角豆角,既然你是隔壁送来的豆角,那你可知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读书声?”
豆角当然不会回答她了,甘棠觉得没趣儿,又自言道:“唉,也不知道章然最近在干嘛,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我们搬地儿了呢。”
“原来你换了新宅,还没把昔日旧人给忘了。”一道低沉的声音从甘棠背后响起,带着说不尽的……哀怨。
甘棠动作一滞,这个声音她当然不陌生,是好久不见的章然。
也不怪她心虚,身边的人突然搬了地方,自己却不知道,如果她是章然,怕是晚饭都要气得少吃两口。
轻咬下唇,甘棠装作没事人儿一样继续淘菜,不知道如何回应。
突然眼前一片黑影罩下来,原来是章然也跟着蹲了下来,甘棠这才敢偷偷瞟了他一眼。
温润如玉,目若朗星,甘棠在心中偷偷将他与前几日所见到的傅悦岩比较。
唔,果然还是比不出来,简直难较高下。
当然了,她还是要偏心章然一点。
“在想什么?怎么一句话都不说。”章然说着,也将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十指伸进水桶里,陪着她一起细细清洗青菜。
在想你好看。
甘棠自然是没有勇气将这话说出口的,眼珠转了个弯儿,岔开话题:“你会洗菜?”
章府仆人众多,按理来说,他应当十指不沾阳春水才对。
“这种一看就会的事。”章然不解,“需要学吗?”
的确是不需要,甘棠无言,又装作没事人低头慢慢清洗。
看着她像只鹌鹑似的缩着,章然微微一笑,也不开口逼迫她,陪着甘棠一道慢慢地清理豆角。
两双手浸在水中,一双莹白如玉,纤细软嫩,指尖透着微粉,一双润如象牙,修长白皙,骨节分明。
在清水的映衬之下,双手相对,甚是般配。
手的主人,面对面蹲着,远看也是一幅和谐的景象,仿若天生地设的一对。
章然不开口说话,甘棠难免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率先找起话题开聊:“你…春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一般,顺其自然而已。”章然反应平平。
看来是对这个春试没什么兴趣啊,甘棠暗揣章然的心思,细细一想,才发现他好像从未对什么事表现过兴致。
其实甘棠只猜了个半着,章然虽然对这些事没什么大兴趣,但放在平时,也会与甘棠一起认认真真聊聊。
只如今与她双面相对,即使蹲着,他也比她高得多,能从甘棠分开双髻的刘海由上而下,看到她新月弯眉下星般的眸子,扑朔迷离地躲在浓密的睫毛之下,小巧玲珑的脸蛋,随着粉唇的浅笑,沁出一对梨涡。
此刻更让人难以忽视的是,甘棠浸在水里葱根般的十指,搅得他的心,如同桶中的水一般柔软。
叫人想要抓住这一双毫不知情仍在作乱的手,想捧在手里,一直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