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与章然收起了嬉闹,探着头打望他手里的东西,原来是十多管炮竹,淡青色的竹筒里装着似是火药的东西。
看清楚后,甘棠作势持起船桨,要往回划船。
祝中通忙把炮竹放在怀里,伸手拦住她:“你干嘛呢?”
“我担心呀。”甘棠抿起嘴角,脸上显出揶揄,眼底倒映着水波的光彩,“炸垮了房屋不够,祝兄你还要到江上来炸船不成?”
又调皮地将手伸入江中,激起一串如珠似玉的水滴:“凫水我倒是没问题,就是担心回去着了凉。等夏天江水暖了,我再来舍命陪君子成不成?”
“你不能拿一次的失手来评判我。”祝中通不服气,直接拿起一个炮竹,用小舟上的油灯点燃引子,扔进江中,“看好了。”
甘棠敛起了呼吸,期待着接下来的变化,章然也右臂屈在船舷上,撑着头目光平静地望着江面。
“三,二,一。”祝中通低声倒数,声音里饱含热切。
江面依然一片平稳,一只水鸟低低略过,漾起圈圈涟漪。
“咳。”祝中通不大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坐直了身子,重新倒数,“三,二,一。”
一切依旧如常。
“哈哈哈。”甘棠眼睛弯成月牙,露出白牙大笑,“不是大爆炸就是不爆炸,祝兄你真是物极必……”
那个“反”字还没有从她嘴中说出来,突然水底闷闷地嘭响一声,一束水柱从江面腾起数丈高,接着是第二柱,第三柱,一束更比一束高。
最多时共有七八束水流,直直升起,又直直落下,连祝中通自己也看呆了,见旁边两人比自己看得更入神,才找回了气场:“怎么样,我这个特制的炮竹不错吧?”
甘棠向他竖起了大拇指:“惹不起惹不起。”
“那是。”受到夸赞的祝中通傲娇地抬起下巴,忙不迭将剩下的竹筒全都点燃,一股脑儿远远近近地扔进了水里。
水面一时间喧腾起来,数百股水柱,忽而高,忽而低,飞流直下,喷珠溅玉,状如瀑布,此起彼伏,大珠小珠,嘈嘈切切。
直上直下的水柱除了飞溅几珠水滴到船上,并没有打湿到他们,载着三人的小舟在其间漂泊,沁人的凉意阵阵,仰而视之,其人仿若在江底而非水面,又如置身水帘洞之中。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一切才平复如初,紧屏住呼吸的甘棠终于放松了,拊掌惊叹:“太神奇了吧,祝兄你是怎么做到的?”
“书上写的。”祝中通偷偷得意,颇有几分深藏功与名的味道。
甘棠本还想再追问几番,一旁的章然皱起眉头:“水面上,是什么?”
“啊!”看着他严肃的样子,祝中通吓得躲到了章然的背后,“是…什么…”
又咽了一下口水:“不会是炸起什么浮尸了吧?”
甘棠也觉得头皮发麻,鼓起勇气朝江上瞥了一眼,看见银白点点,突然松了口气,又哈哈大笑道:“祝兄你,你,哈哈哈,你把鱼全炸上来了。”
祝中通这才探头望出去,水面上漂浮的可不是一条条翻着白肚的鱼,定然是被炮竹炸起来的,心里有些愧意,双手作拜,对着它们喃喃道:“无意冒犯,抱歉抱歉。”
旁边两人哭笑不得地盯着他,互相挑眉弄眼地暗自嘲笑。
突然江边响起惊雷般的洪亮嗓音:“那边的人是干什么的?”
“糟了。”祝中通回过神来,急忙摇起橹向相反的岸边驶去,“要被渔夫发现我们炸鱼了。”章然也帮忙撑起一支船桨。
担心找不准来时的码头,甘棠提着渔灯坐到了船头。
此时月亮慢慢被乌云笼罩,章然稳稳摇着撸,声音低沉道:“此情此景,倒真如诗中所言。”
顿了顿,他才将诗句缓缓吟出:“月黑见渔灯,孤光一点萤。”
“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甘棠提着灯转过头来,和声轻诵。两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却又一沉一脆,一稳一轻,泾渭分明,辨不清高低。
暖黄的灯光照在甘棠脸上,她熠熠生辉的眉眼便直直映入章然墨石般的黑眸。
柔和的眉,明亮的眼,恬静的轮廓,让章然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口干舌燥,心跳如雷。
幸好祝中通打断了这片刻的宁静,在一旁不满地插话道:“出来玩,最重要的就是开心放松,怎么可以背诗,这儿又没有夫子看见,多不划算。”
可能是为了排解困窘,章然伸手给了他一个爆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你不喜欢,还不让别人读了?”
祝中通捂头告饶:“行行行,你想怎么读就怎么读。我的头可不能再挨磕了,不然一旦奇才就要毁于你之手。”
“没准儿越敲越灵光呢?”甘棠狡黠眨眼帮腔,祝中通无语,胡搅难缠地控诉她偏心,不帮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