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
“......瓦哲大人求见。”
华哈德一时愣住，他回头看了看窗外早已飞走的乌鸦，一时间什么都明白了。
“......让他进来。”
骑士低下头，随后退出了书房。
华哈德坐回到椅子上，两只手肘撑着写字台，低埋着头，内心陷入了剧烈的斗争。
“陛下。”
一道熟悉的粗重声音响起，坐在椅子上的华哈德顿了顿，随后抬起头，便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直直站在自己面前。
恍惚之间，华哈德仿佛看到小时候的瓦哲与此刻的瓦哲重叠在一起，用那道稚嫩的童声叫着“陛下”。
“你来了。”
瓦哲僵硬地点点头，他奔波数日赶到首都城，本想当面向华哈德问清楚“火种”计划，可当他真正看到华哈德这副疲惫的神情时，那些质问的话，瓦哲却怎么都问不出口。
“您......”
“你是来质问朕的吧?”华哈德轻声打断了瓦哲的话，“北疆到首都路途遥远，你这几日，可曾有休息好?”
听到华哈德语气温柔地关心着自己，瓦哲一时间感到无地自容，他声音里带着克制的哽咽，“......臣很好。”
华哈德忽然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他缓缓站了起来，慢步走向瓦哲，“朕知道，所有人都觉得朕是暴君，觉得朕的皇位来路不正，是靠弑父夺来的，所有人都恨朕......如今，朕唯一信赖的人，也要和他们一样了吗?”
瓦哲浑身一僵，下一秒，他立马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抱拳举过头顶，低埋着脑袋，“臣绝无此意!在臣心里，您一直都是最好的君王......”
说着，瓦哲全身都微微地颤抖起来，下一秒，他抬头望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华哈德，眼眶里噙满痛苦和不解的泪水，“只是臣不明白...您为何要牺牲那么多无辜的孩子?”
“......所以你来这里，就是为了问朕这个?”华哈德看着瓦哲神情，心被狠狠刺痛，他转身，走到窗边，看向外面阴沉的天空，任由寒风吹打在脸上。
“瓦哲。朕曾经同样是个无辜的孩子，朕记得你以前也是。我们都很无辜。可神是怎么对待我们的，你忘了吗?”
跪在原地的瓦哲心头一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从眼眶落下。
华哈德声音低沉，那双蓝色的眼眸里盛满痛苦，“你忘了当年遍地的横尸、忘了你自己是怎么从那里爬出来、活下去的吗?你忘得掉，可朕忘不掉......朕永远都忘不掉。”
“朕也不想牺牲他们，可无辜的人总是最先被人放弃的，因为弱小、因为无力反抗。”
说着，华哈德转过身，看向瓦哲，神色冷漠，“瓦哲，这就是他们的命。神定下的命。”
.......
瓦哲对上华哈德的眼睛，只觉得胸口被一块无形的巨石压住，无比沉闷，他张了张嘴，
“臣想知道，您和萨沙的交易，究竟是什么？能让您用这么多孩子的命去换。”
华哈德愣了愣，他慢步朝瓦哲走近，“朕需要定期服用一种神药，而这种神药只有萨沙才有。没有神药，朕就会死。”
一时间，瓦哲的大脑一片空白，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华哈德，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
“所以那些‘火种’，就是换药的条件。可如今，‘火种’计划已被阿耐捣毁，那些孩子，也已经被阿耐救走了。”
......
什么？皇女殿下救走了那些孩子?
瓦哲心中生出一丝庆幸，但很快就被恐惧给占据，他担忧地看向华哈德，“那您的药......”
“他们向朕提出了新的条件。”
瓦哲连忙问，“什么?”
“你。”华哈德一字一句道，“瓦哲，朕的命，现在就握在你手里。”
“臣......臣不明白......”
“他们要你去做【实验体】，”华哈德深深地看向瓦哲，眼底是深不可测的悲伤，“【实验体】就是......”
瓦哲忽然沉声打断了华哈德，目光坚定，“只要陛下能安乐，臣愿意做任何事。”
华哈德神色动容，他只觉得呼吸越来越沉重，“你可能会死，也可能变得非人非魔。”
瓦哲抬头，对着华哈德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在那场风雪里，是您将臣拉了出来，臣从来不曾忘过......这么多年，臣一直都无以为报，在臣心里，您从来都是正确的。可臣不愿意去伤害无辜的人，如果只臣一人，就能换那么多孩子的命，和您的一线生机，臣甘之如饴。”
“你......”华哈德眼底闪过一丝动容，苦涩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来。
跪在华哈德面前的瓦哲忽然对着华哈德磕了一个头，“臣即刻便启程北疆，以助力陛下取得神药。”
说完，瓦哲便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华哈德的书房。
瓦哲......
华哈德伸出一只手，想要叫住瓦哲，却发不出一点声音，那只滞留在半空中的手也慢慢垂下。
静默许久，一位守门骑士走进来向华哈德汇报，“陛下，瓦哲骑士已经离开皇宫了。”
此时靠坐椅子上的华哈德已然恢复了往日的冷漠和威严，“知道了，传召罗赛门。”
“是。”骑士说着，微微欠身退了出去。
......
皇宫【黑塔】内。
罗赛门正在【黑塔】最顶端的一间房里翻阅着一本本魔法书籍，那张方形木桌上摆满了一张张魔法阵的图纸。
上面的图形复杂而又精细，稍有一丁点错误，就得全部重新开始。
“咚咚咚——”
木门外响起敲门声，罗赛门抬头看向斜前方的那扇门，神色疲惫，“请进。”
得到准许后，门外的那名骑士走了进来，朝罗赛门恭敬地鞠了一躬，“魔法师大人，皇帝陛下传召您去往书房。”
罗赛门愣了愣，随后在心底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骑士将话传到后，便默默欠身，带上了门离开。
罗赛门低头看了看自己桌子上那本厚厚的魔法古书，心中疲倦不堪。
两秒后，他无声地合上书，从椅子上站起来。
罗赛门将手伸在半空中，下一秒，一把权杖就出现在他手中。他将权杖在地板上轻轻敲了两下，随后面前就出现了一个与自己等高的椭圆形白色光圈。
罗赛门迈出脚，走进了光圈里，眨眼间，他就被光圈传送到了皇帝城堡华哈德的书房内。
华哈德看到面前凭空出现的罗赛门，倒也见怪不怪，没说什么。
罗赛门看见华哈德一副臭脸，便向他微微鞠了一躬，算是行礼，“臣罗赛门叩见皇帝陛下。”
华哈德掀起眼皮，淡淡地看着罗赛门，“我要你研究的魔法阵，弄出来了吗?”
罗赛门微微垂下头，“陛下莫要心急，此阵复杂，臣还需要一些时间。”
“我已经给了你很多时间了，”华哈德的语气颇为不耐烦，“如今萨沙越加猖獗，我需要尽快获得四大家族的魔力，明白吗?”
“臣明白，”罗赛门那张沉稳的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只是这事急不来......”
华哈德焦躁地打断了罗赛门，“我给你最后的期限，在今年十月之前，如果还没有研究出来，我就会在整座大陆曝光你的丑闻。”
罗赛门心头一震，他抬头看向华哈德，脸上露出紧张的表情。
华哈德看到罗赛门的样子，轻蔑一笑，继续威胁道，“还有你的宝贝孙子卡利，我会告诉他所有真相，然后亲手送他上路。”
罗赛门握着权杖的手越来越紧，他咬紧后槽牙，强行压住胸口的怒气，“臣明白，臣会尽快。”
“还有，火种计划失败了，以后布林温不用再选孩子送过去了。”
罗赛门愣了愣，有些诧异。
华哈德玩味地笑了笑，阴阳怪气道，“这对你来说应该是个好消息吧，毕竟罗赛门大人在外界向来享有宅心仁厚的赞誉。要是被发现，火种计划您也有份，那可就不好了。”
罗赛门被戳中痛处，心中升起嫌恶，但也是敢怒不敢言，只是问道，“是皇女殿下做的?”
华哈德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整个人看起来漫不经心，“是啊，不愧是斯莉安的女儿。”
“那也是您的女儿，”罗赛门感受到华哈德冷漠的视线，直直迎了上去，“殿下现在一定处境艰难，您难道真的不准备出兵支援吗?”
华哈德原本冷漠的脸染上微微怒气，“我从不在毫无意义的事上耗费兵力。”
见华哈德这副态度，罗赛门也不再说什么。
正准备离开时，罗赛门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他问，“既然火种计划失败，那您的药......”
“他们要瓦哲。”
罗赛门满脸不可置信，“去做【实验体】?”
“你的问题太多，”华哈德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朝门口扬了扬下巴，“你可以走了。”
“你知道吗，”罗赛门简直不敢相信，他满脸痛心，那双沧桑的眼眸里溢满了悲哀，“你亲手杀死了一颗赤诚之心，亲手杀死了这世上对你最忠诚的骑士。”
说完，罗赛门转身离开了书房。
华哈德看着空荡荡的书房，一时失神。
罗赛门的话语回荡在耳边，安静几秒后，华哈德突然爆发，他开始将桌子上的奏章全部乱扔。
发完疯后，华哈德整个人瘫坐在地，发出粗重的呼吸声。
回忆里先皇的脸浮现在脑海中。
那张慈祥和善的脸，说出的话却冰冷又狠毒，“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这就是你的命，华哈德。神定下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