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乂抻臂奴御赋子回手,一甩刃尖腥绯,畅然归入鞘内,滑槽收敛寒芒。
随着又一口鲜血吐出,他搓踢碎脚下碍事的头颅,在屋中寻药简单包后,在衣柜里找出一件足以为自己掩盖血迹的袍褂。
其实是一件红衣。
“好一个手足啊……”
只是如此感叹,吴乂便若无其事地步出府邸,纳赋子之袖溜溜沉肩垂臂,闲手则是半缩半显,负后捏中指气血穴。
他与路边那名常受父亲生前照拂的菜贩子一打招呼,轻轻颔首,示意一抹微笑。
“饶许一问,可知我那两名幼时的玩伴现身居榆叶县何处?得告知否?”
“刘家俩兄弟?好像是在北面的宅子里住?”模样憨厚的中年汉子左顾右盼一番,小心翼翼地抵过脖子,蜷掌遮口,低声道:“那俩小子最近好像发了一笔横财,可是大手大脚!没来接你,估计也是不想再有交情了吧?小吴公子,咱就别热脸贴冷屁股了。”
吴乂未作何许答复,恭敬抱出天揖礼,便以流星赶月之势而快步离去,急忙拐进一处胡同……
狭窄田土中,他前倾得近乎着地,任由止不住的瘀血一口口喷吐而出,每每都如大瀑飞悬,活生生冲涮出一方凹坑。
赤水却难颐龟养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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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们听说了吗!?昨天刘家的上下老小都被砍了脑袋,一个个全都像是在地里栽着的庄稼,好一片!”
“你瞧见了?”
“可不是吗?!那叫一个吓人胆啊!摆放得都是可整齐,这个吴乂还真是够狠心的。”
“吴乂!?他干的!?咋个可能嘛?!他们几个不是打小在一堆里长出来的吗……”
“那小子不仅休过娃妻,还不顾自己亲爹的丧礼,再干出来什么事都不值得奇怪了吧?”
“也是。”
“吴乂他小时候哪这样啊?”
“人为名利事。”
酒肆门头外议论纷纷嘈杂,从头听到尾的红衣斗笠客冷不丁跟上了如此一句。
旋即取出来银两以结酒水钱离开……
林中,吴乂独步。
一身红衣已经是更为陈腥、血绯,漫着腐味,引来好多成群的蝇虫叮咬。
逼得他不由抽刀驱赶,不等寥寥挥出不成架子的几式,就浑身寒栗似吞冰……
訇然一响!
剑气疾来如元时明月,弯弯化锋似刀镰,在其面前割扯出一道纳人高宽的沟壑。
“果真是‘帝为民忧’啊!”
斗笠被崩得条理断折,落下了不知何因的一头白发,如一桩秀年桃树淋了六月冤雪。
吴乂手持赋子,不等得摆出一式,便被‘元月’砥刃砺锋,踉跄仰身而飞,砸倒整纵树干。
隐形匿体与繁茂枝叶内……
陡然尖声即鹤唳!
一缕笔直的剑气破过,正凿在赋子此两处凹刻,刹那间四烁周萦火星。
吴乂艰难脱身,以双手倒持刀柄,狠戾插入地底,一借此力,使双腿并作屈膝蹬桩,抽身显刃如枪尖冷辰。
直直逼去枝头客……
“眼力不错。”
男子仰首倾身躲过,即刻抬腿踹出,使得那一只‘红羽鹰隼’将近折翼,周跟转头落地。
但风尘不溅,可见身轻如燕。
“如此一看,儒家那位还真是不知道高低,若是将你留在身边,任他那些弟子加在一起,也比不过你。”枝头客同样落地,却是尘烟若雾,隐隐出声:“只是可惜,天下韵师九品至一品,可谓境境都如天堑。你与穆司那般学艺不精的半吊子七品可得险机,与我这实打实的六品可不得。”
九品之道,每三品,乃是一大堑途,便知他这般言语非是自负。
何况现在的吴乂根骨受损,已是不可再度巧妙置身进七品与六品之间的微玄境。
“尔言虽实,却遭人恨啊!”
说罢,他寡倾一人之业力,悉数融汇于赋子中,使得刃身上的诸多珍珠圆凹都流露短促金虹。
盛光如日。
枝头客瞧出吴乂的想法,只是慢悠悠竖起拇指,露出一抹尤为戏谑的微笑。
“时已至此,破釜沉舟?”
“向生者死,向死者生。”
二人一番对答如流,便是此话才落,即刀剑相见!
动及方圆八丈风雾起……
吴乂失力,连连退步,终是蚍蜉不可撼大树。
剑客稍微收力,正是如猫戏鼠一般,使得红衣少年时而拱前,时而靴底挲地。
“就这本事?”
吴乂口中早是含血将喷,毕身气府紊乱如危房,如此不止动辄,自然成就废墟。
届时,一道剑气成障,委伏客者周身,将面前喷涌而出的鲜血揉粘成珠。
颇有玩味侃趣之意,淋煞回吴乂的肩襟袖裾。
却见他陡然微笑!?
剑客也有些犯怵。
“我敢在此处把命给交待了,试问尔可胆敢?须一赌否?即刻一试了!”
说罢,只见一座‘巍峨气府’支离破碎落地,三百六十余五处气血穴沥绯淅红,将一袭红衣彻底渲染作血衣。
“疯子!”
中年男子正要弃剑脱身,却被吴乂一把给烙抓住手腕,肌肤冰凉若霜雪,却可明觉其内的血液滚沸如烈火。
“我说过了。”
向生者死,向死者生。
不知是何种手段,吴乂竟是一瞬便将业力拢纳回身,气府根基浑然天成。
已然再显危赫!
使刀剑同时破穿贯入中年男子的膻中穴内。
即刻,他双膝软如烂泥,颤颤巍巍便跪在红衣少年的身前,只有脊梁还算庄直,却也是微微前拱,将作一叩首之举。
二人同时吐血,如一对捍门高峰的水口同流,潺潺汐汐,急支突涌不休。
“吴乂!我警告你!你若是敢杀了我,那就是公然与庄国朝堂叫板!可是谋反之举!你最好掂量清楚!”
红衣少年像是听了个老掉渣的笑话,为持威面严仪而想要收敛几分,可奈何嘴角扬起难平呢?
“莫言尔,就算是庄国女帝亲临此地,若其容颜不复,我也照样敢把她拉下马。”
吴乂语气平淡,论笑之间,便是不闻其死前破口大骂,悠哉持赋子将中年剑客给隆中竖斫剌斩,使其摇摇如树干对劈。
作对半落下……
一地的鲜血本就腐臭,又多了些更令人哕恶的肚肠脏腑,堆堆缠缠。
红衣少年都未忍住,一揪襟擦唇涎,即恍如枯草折断……
即将倾身落地之时,旁观了整场死斗的白衣男人纵步如棉絮,快至吴乂身前。
“先睡吧,不至于害你。”
双鬓与发梢都有些许斑白的男人不顾其衣衫血渍,将其背起在身后,踩踏剑气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