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可是吴家的那一个不孝子?”
“正是他,为了在儒家得位,把他爹给他许下的娃娃亲给休了先不说,前不久,他爹举丧礼,他都没回来露个面。”
“真不知道吴家主怎么就养出来了这么一个儿子?!”
“之前听咱这边的郎中说,这孩子好像是天生就有个不可医治的病疾,也是可怜啊……”
“那不对啊!?他在儒家门内待得好生,怎么回来了?”
“有闻是被他的那一位先生冠以不孝之名扫地出门了。”
达通长街上,众多旧时乡亲列在两旁,无顺无序,一见此袭白衣玉带人,便是把那些足以诛心的话语给说了个遍。
吴乂未曾反驳,更无言以斥,只是嚼齿咬腮,不时将一副竖子瞳眸瞪向津津乐道的几人,恨不得对其啖肉渴血般,却又一一平复。
朔风徐徐,萦萦缭缭。
大道旷若无人,有一阵寒冽忽来,拍在眉额,瞬时再透入脑髓之中,似点滴墨汁渲染盆水。
只见那一袭玉带白衣稍抬肘擎手而撑头,脚下提踵却拌腿,当即便是一个趔趄摔面在地。
届时,多若一泉的瘀血破口而出!
世风硗薄,天下苦我啊……
绯舌血唇不止瘀血,如堤坝泄洪,渐渐在其身边铺展开来,险险画成一片猩红方圆。
他垂帘涣瞳散神,莫名讥笑。
想父亲生前那般积德行善,竟是临终未得我这不孝子送椁葬穴,怎可怪邻里乡友视若不见?
倘若早些一死,也算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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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救他干什么啊!?让他死在外面,咱们不就是更能顺理成章接下来这一大幢宅邸了吗!?大不了给他像他爹似的,操持一把富贵葬礼得了!”
“吴乂这旧疾生时便有,我们几人都清楚,救与不救,他都不得多少活时,如此一幕,咱们救了,名声不是更好?”
“这般说来,也有道理。可是会不会费咱们的时间?”
“放心吧!就算他这次真的是有幸不死也无碍,我已经找人配好药了,一日使其二服,不过七日,定当七窍百骸腐溃。”
“那就成!”
病榻上的白衣少年早早睁开了双目,望向衫上的襟江血渍后,便只是静听这夫妻二人规策。
当真是妙计。
吴乂又是重重地吐出一大口瘀血,将双肘绷得笔直,满起青筋,犹长蟒过雪。
他从床沿上翻下身来,将一双短布靴蹬穿,佝偻着年轻脊梁,扶门拄框,拨帘而出。
“吴乂!你怎么醒了!?”
见面前的一对夫妻紧张却更似无所畏惧般,少年尽可能压制住心中的笑意与怒意,缓缓拢袖,拱手而抱出时揖礼。
“穆司,多谢,若是有空闲,就先帮我在家里待一些时候吧?我还要出去一趟。”
这对夫妻见吴乂是不知晓二人在刚才所谈,便一同还作拱手礼,连连应好。
“今时之恩,日后百答。”
说罢此话,吴乂只将有几滴血渍的白袖一振,投袂过襟,由屋中走出。
人影渐行渐远,穆司夫妻二人便又开始了规划,不仅是已要去煎药,更是窃窃怒骂着吴乂不知天高地厚,竟还说‘自家’!?
“好一个‘穆宅’啊!”
玉带白衣就立在门外,幸是前不久跻身‘韵师’一路,已是‘八品’业力之高,细闻如此‘密谋’,也不过覆掌把戏。
吴乂呢喃几句,缓步向府邸外的一所破旧木舍,一件柏木合门满是垢尘。
纵使轻轻推开,他也被门轴的擦摩声响给震得耳痛,更是叫门楣上的一列旧土给呛了个咳嗽。
白衣少年步蹚席地灰,足留血辙迹,径直向一只锦塑木柜,捏耳掀开,取其中封鞘物。
是为一柄直身长刀,锻打凹印正是为寄存业力的手笔,在其上工整刻烙二字。
‘赋子’。
吴乂轻掂其分量,倒柄藏锋于袖,重步回府,却止于门外,抬首望了眼早已蛛网盘布的匾额。
怪不得要换成‘穆宅’?
“你不感觉吴乂的眼神有一些怪吗?不清楚是不是我想多了,就和他爹那时一模一样,好像知道咱们要做什么似的……”
“无碍。将死之人能如何?”
“也对!照你这么说得个病恹子,他还不一定能有他爹临死前反扑的两下呢!”
“吴叔若是能分清楚轻重,他还不至于死,可惜年纪大了,非要独守这家财。”
步履渐近,二人的规划声又是止不住漫出,恰恰说清楚了吴乂父亲的死因。
我竟还将七分家财让与尔!?原来本就是打算囫囵口吞啊……真是我自作多情了!
玉带摇,白衣坠,只见赋子飞如狼毫,竟是破空作狮子鸣响,狠狠撕碎屏门竹框。
而正凿砸进妇人的眉心之处!
半身长刃都携血带脂透出,溅得穆司衣衫与吴乂相同,皆是化作了一朵点血白莲。
“玉儿?!”
穆司一愣便回神,脚尖碾地,微微后仰身形倒掠,亲睹吴乂撑臂振袖而奴御赋子归鞘。
仍旧铿锵其鸣!
“不过八品却可听心?”鳏夫只将左手抚颔,便思索清楚是为如何一事,悠哉道:“看来儒家的手柄确实不错?竟是刻意压了你的根骨业力。”
吴乂不答,亦不反问,只使三指捏柄如掷暗失,敛化起一缕锋芒刀罡,再去眉心!
“找死。”
穆司怒意显赫,将手探袖而出再一举,当即便是攥住赋子,不仅独断其附体刀罡,更是借以还礼而回掷!
可谓梦中身、隙中驹。
转瞬便至!
稳稳贯穿吴乂的一块肩胛,近乎溢流的业力使得赋子哪怕是先至墙障,也仍以余力将那一袭玉带白衣拽打在地。
“吴乂,你猜一猜,是谁与儒家通气的呢?一身八品业力也敢这般寻仇!?读了这么久的书,不长脑子?”
穆司动身翩翩若游龙,又扼其喉,狠摁进墙障之中,使得裂如蛛网蚁穴一般。
“你爹其实比你更强,不照样是死在我手里了?你是不了解你那个爹,还是不了解我啊!?”鳏夫十分淡雅地挠了挠头,挑声挖苦:“似乎都是差不多呢?要不然你叫一声‘爹’,我放你离开?”
闻此声,被死死扼喉的吴乂恍然啸笑不止,喉间青筋动鼓振手,使不由得泄力两分。
“穆司,恐不止尔。”
“还算聪明,这么大的一份家业都不珍惜,自然是只能让我们这几个发小为你代劳了。”
吴乂微微颔首,笑容更渗,使得穆司才一愣怔,便顿然受其由口中吐出的两缕刀罡剜碎眸眼!
他吃痛失力,一向后倒去……
血光晃,人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