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这片辽阔无垠的土地,在冬日的阴霾下更显庄重与肃穆。天空如同巨大的灰幕,云层低沉,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哀思。远处的山峦如巨龙蜿蜒,山巅上的风雪被凛冽的山风带着,席卷着整个北疆,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苍凉与孤寂。
王陵建在了北疆的天脊神山脚下,巍峨的陵墓,静静地矗立在苍茫的大地上,带着无声的压迫,镇守着广袤的疆土。北阳王军身穿玄甲,腰间系着白绫,神情肃穆悲恨列于陵前。
半月前,帝都传来的噩耗让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都心如刀绞。北阳王,这位曾经守护着北疆安宁、让北燕边军闻风丧胆的人物,竟然因为太后的谋乱而薨逝于帝京。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晴天霹雳,让北阳王军和整个北疆都陷入了深深的悲痛与愤怒之中。
北阳王身死的消息一传出,整个北疆边境都在蠢蠢欲动,向来受北阳王压制的北燕边军更是屡屡踏过边境,抢夺掠边,挑衅王军。
直到三日前,世子带着老王爷入了北疆,北燕才收敛了嚣张的气焰。
顾砚安带着苏景宁跪在陵前,二人身着孝服,跪的笔直,随着司仪的指令,一跪一拜,最后送别北阳王。
祭礼结束时,天忽然暗了下来,飘起了漫天的大雪,雪花被风雪卷上半空又轻轻落在墓碑上,仿佛是那些曾经与北阳王并肩作战的将士们来送别这位守护了北疆半生的王爷。
“圣旨到!”
尖锐刺耳的声音打破了山谷里的宁静。
顾砚安眼神冰冷锋利,朝大军之后疾驰而来的二人望去。是陛下身边的影卫统领华鸣。
他们被王军拦在身后,顾砚安蹙眉抬了抬手,王军见令,才让开了一条路。
华鸣似是没察觉出北阳王军的无礼,只是先遵礼仪,在王陵前行了祭拜礼,才见过顾砚安二人。
“见过世子,世子妃。”
顾砚安面色疏离,声音带了冷漠。
“华统领不必多礼。”
苏景宁站在他身侧,看了眼那封圣旨,由影卫统领亲自护送,她能猜得出什么。
“那在下便宣旨了。世子,世子妃还请接旨。”
华鸣接过圣旨,朝上举了举。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承天命,统御万邦,以仁德治理天下,务求四海升平,百姓安乐。今有北阳王府,历代忠良,辅佐朕躬,镇守北疆,功在社稷。北阳王世子,才德兼备,品行端方,深得朕心。
朕思及北阳王劳苦功高,今不幸辞世,朕甚痛惜。然世子承父业,当仁不让。朕特诏令,即日起,世子砚安承袭北阳王位,执掌北阳王军,承袭先王爵位,封号“北阳”。
望北阳王世子恪守王道,辅佐朕躬,保卫疆土,安抚百姓,钦此!
另,北阳王世子妃,于宸王谋逆救驾有功,贤良淑德,端庄大方,素履冰清,持家有道,深得王府上下之敬爱。今北阳王世子承袭王位,世子妃亦应晋升,以彰其德,以显其荣。
兹封北阳王世子妃为“北阳王妃”,赐金册、金印,享王妃之尊荣,掌王府之事务。望王妃继续秉承贤良淑德,辅佐北阳王,共谋我朝之繁荣昌盛,钦此。
皇帝御笔亲书,即日颁行,天下咸知,钦遵勿违。”
顾砚安俯首,面无表情的同苏景宁接过圣旨。
“谢陛下。”
“王爷,王妃节哀。”
“临行前陛下命下官给王爷带话,帝京永远有王爷的位置,王爷若是哪日愿意回京了,陛下在帝京等着您。”
顾砚安手中握着圣旨,嘴角带了几分讽刺的笑意,低低笑了声。
“我承先父遗命,自当护好北疆百姓。”
“至于帝京?替我谢过陛下好意。”
华鸣轻轻俯首应下,对顾砚安恭谨有礼。
“是,既然圣旨已送到,下官便告退了。”
顾砚安点头,朝一旁的流风吩咐道:
“流风,送华统领。”
“是。”
“华统领,请。”
顾砚安目送着几人远去,直到彻底消失。才牵过一旁的苏景宁,替她扫了身上落下的雪花,温声道:
“走吧,咱们回府。”
.......
北阳王府坐落在北疆的瀚城,天脊神山阻挡北下的寒风,雪融河绕城而过,冬日里也不是太冷。
瀚城是北疆通往各处的要塞,又有王军坐镇,商业通繁,这些年来发展的日益庞大,各国商队四处可见。
北阳王府建在瀚城城南,规模比京中王府大了数倍,阁楼亭台,山水花园,都是尽了心思打理。
苏景宁坐在窗前,屋子里炭火烧的很旺,她捧了本古书在看,眼睛有些干涩,便朝院子里望了望,看到墙角下正弯腰给藤树遮蓬的顾砚安,眸色柔和。
这几日,他得了空便会在院子里小心侍弄着那棵当年老王爷种下的绿藤,冬日里,爬了满院的绿藤只剩下了枯干,看着有些荒凉,但好在种下绿藤的人悉心呵护着,那藤树长的粗壮,来年春日定是满墙生机。
“主子,探子来报,在索鲁镇看见了北燕的单若寒。”墨幽匆匆进了院子,同顾砚安低声汇报。
自从老王爷去世,北燕便不断带着小队兵马四处掠边,抢完东西就走,倒也没伤人,可总是四处惊扰,弄得边郡百姓惶惶不安。
“可发现兵马?”顾砚安点了点头,拍掉了手上沾染的灰。
“只带了两个近卫乔装入了索鲁镇,尚未发现其他兵马。”
“备马,一会儿随我出趟城。”顾砚安深邃的眼眸里一闪而过几分轻算计,吩咐了墨幽备马,便入了屋子。
单若寒是北燕出了名的诡战派,行军打仗从不按常理出牌,连父王也在他手里吃过亏,他既然让人如此轻易发现他的行踪,必然是还有其他算计。
这些日子,北疆边郡不得安宁,大多都出自他手。
他与单若寒交手不多,倒真让他以为北阳王府无人了。
“你要出门?”
苏景宁见他进来,放下了手中的古籍,墨幽来找他,应是北燕的人又来了。
“嗯,有人在索鲁镇看见了单若寒,我出城一趟,可能得明日回来。你这两日风寒好了些,今日天气不错,你若无聊,便让谭姑陪着你去城里逛逛。”
顾砚安接过她手中的书卷,放到了一旁的案子上,声音温柔,又替她将鬓边垂下的发丝拢到身后。
“等我回来,天气暖和些,再带你出城转转?”
“知道了,你去忙你的便是,我的风寒早就好透了,不必总忧心我。”
她因着连日奔波,北疆冬日又寒凉,从王陵回来便染了风寒,病了几日。
顾砚安见她气色比起几日前红润了许多,放心了些,便同她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
只是个小风寒,可阿砚让她躲在院子里静养,来了北疆这么多天,除了几日前的祭礼,她竟还没出过门。
谭姑自从从帝京回来便一直在苏景宁身边做事,她是王府的老人,做事张弛有度,又得老王爷信任,这些天,府里的事有谭姑和云雅云清打理,也不用她操心。
“王妃今日气色看着好多了,今日天气也好,瀚城虽不比帝京,却有另一番帝京看不到的热闹,王妃可要出门走走?”
老王爷和世子看人的眼光从不出错,谭姑本就很喜欢她们这位王妃,出身样貌才情样样都是顶好的,后来又在宫里谋乱时见识到了她们这位王妃的不一般,只是可惜了她们这位王妃身子太弱,谭姑对她更多了几分怜爱,见不得这么好的姑娘,总病怏怏的。
苏景宁朝外望了望,冬日里的阳光看着暖洋洋的,天气确实比前几日好了许多。
“那便出门转转?”
翰城各国商队众多,人员混杂,因此四处都有北阳王军巡逻,苏景宁并未带侍从,只带了谭姑和云清便出了门。
她从未来过北疆,看着沿街卖着各种各样小玩意儿的商铺,眼底多了几分兴趣。
路过街头的铺子时,她瞧见了一对银制的镂空小虎,用蓝色的宝石镶做眼睛,看着圆头圆脑很是可爱,拎起来还会叮铃作响,想起离京时阿姐诞下了小侄儿,她还未来得及探望,小孩子应是喜欢这些小玩意的,刚好将她备好的礼一同送回京。
“老板,帮我把这对小虎包起来。”
“云清,回头将这个和我找人打好的那个长命锁还有其他礼物一同给阿姐送回帝京。小孩儿应该喜欢这小玩意儿。”
苏景宁面上带了温和的笑,虽然没见过那小侄儿,但听说他长得像阿姐,那肯定很可爱。
“是。”
她们结完账离开,铺子后就走出了一名年轻女孩,一身束手衣衫,腰间别了把短剑,肤色因常年光照不如中原女子白皙,一双星闪的眸子望着离去的几人。
“老板,和谭嬷嬷走在一起的那人是谁呀?怎么从前没见过?”
老板朝远去的几人望了眼,摇头:“阿曲姑娘都不知的人,小人怎会知晓。不过有谭嬷嬷亲自跟着,想来是王府的贵客。说不定是咱们那位没露过面的王妃呢。”
“王妃?”那女孩眼底露出了几分玩味的笑意,又朝那个方向看了几眼,便抬步朝反方向离开了。
次日,索鲁镇外。
顾砚安坐在马上,看着远处逃入草甸的身影,嘴角带着邪肆的笑,伸手将手中的弓拉满,瞄准了远处的身影,松手的瞬间,利箭脱弦而出。
远处的身影一僵,箭头穿腰而出。中箭之人身上不止一处箭伤,肩头也被利刃划破,皮开肉绽鲜血横流。可他却顾不上满身的伤,窜进了草甸中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主子,可要命人去追?”
顾砚安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收了缰绳。
“单若寒不简单,他敢孤身入咱们境内,便有法子回去,今日杀不了他。”
单若寒能逃走,在他的意料之中。不过,今日他受的这一箭,够他从鬼门关走一趟了。
“今日起,命各处人马分列小队,快骑入北燕边境,他们抢了多少百姓的东西,就双倍的拿回来。”
“是!”
........
帝京,御书房。
太子与旭阳公主一同站在殿中。
“六皇子年幼,七皇子也尚小,这如今能为朕分忧的仅有你二人了。”
“御执营事关皇城安危,如今御执卫统领空悬,暂由华鸣统领,但华鸣兼顾着宫中的影卫,多有不便。”
“你们说说,这统领之位,何人能够胜任?”
周帝坐在书案后,俯首看着手里的折子,朝二人问道。
太子同穆溪对视了一眼,率先上前一步,回道:“回父皇,儿臣有一人选,镇国公府二公子苏景陌,武功卓绝,魄力非凡,年纪轻轻就已位及四品单率一营从无败绩,是位难得的将才。”
苏景陌?穆溪低头,微微蹙了蹙眉。皇兄怎会想到他?
周帝将手中的折子合上,抬头看向了穆溪:“溪儿,你觉得呢?”
穆溪俯首回道:“我与苏景陌自幼相识,也曾同在北境历练过,若论功夫,朝中同辈鲜有能胜过他的。”
“那你同他相比,谁更胜一筹?”周帝面上带了笑,朝她问道。
“他的本事是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若当真要比,儿臣逊于他。”穆溪实话实说,同周帝回道。
“苏景陌?他可是在北境?”周帝望向太子。
“是。苏家众人皆在北境。”
周帝沉吟半响,才点点头道:“嗯,朝中是该多些年轻人了,召苏景陌回京见朕。”
他说罢,又看向穆溪:“你可愿入御执营?”
穆溪瞬间抬头,眼底冒着光。
“当真!儿臣愿意。”
她同父皇求过几次,让她去北疆随军历练,父皇没有同意,如今能入御执营自然再好不过了!
“自然是真的,不过,若想入御执营,你得过华鸣那一关。若你过得了华鸣八十招,朕准你入御执营。”周帝点头,
“是!还请华统领赐教!”穆溪迫不及待,朝华鸣福了一礼。
周帝朝华鸣点点头:“你回去好好准备,待苏景陌归京,你同他一起在演武场与华鸣比试。”
“是。”
太子看着面容欢喜的穆溪,眼底一闪而过几分暗色,面上却带了担忧:
“父皇,御执卫护佑皇城,暗处危机重重,溪儿又是女孩子,若是遇到危险.....儿臣担心。”
穆溪看着满脸为自己忧心的太子,也不知是真是假,太子心思太重,她向来不太喜欢她这位太子皇兄。
“皇兄不必忧心,溪儿的师承墨临渊武门,即便是女儿身,溪儿也自信不输任何人。”
周帝望着满身傲气的穆溪,眼底藏不住的满意。
“好了,太子且先退下吧,此事就如此说定了。”他望着太子,面色恢复了威严。
穆溪被单独留下。
“太子手中如今有西境兵令,那是朕给他的,但他走的过于顺畅,有些急了,打起了苏家得主意,苏家将门,满府为人忠勇,太子想要拉拢苏家,打错了算盘。”
周帝轻轻摇了摇头,眼底带了几分失望。
“如今没了幽冥卫,御执营便是护着皇城的刀,你既然想入御执营,朕便将这柄刀交与你手中,你可能用好?”
“回父皇,儿臣可以。”穆溪眉眼和周帝十分相似,此刻傲然自信的模样令人不自觉信服。
太子回府,便立马召了谋士。
“上回宸王在殿上说的话可有眉目了?”
“回殿下,还未查到消息。”
“倒是幽州,殿下可还记得当初被贬幽州的凌王。”
太子蹙眉:“穆凌?他怎么了?”
“幽州传来消息,凌王染了瘴病,人已经没了。”
“死了?父皇可知道了?”太子神色惊讶,穆凌自小便在他们兄弟中存在感极低,很难注意到他,后来他胆大妄为构陷上了镇国公府,被父皇贬去了幽州,如今竟命丧幽州了。
“消息递进宫了,陛下应是知晓了,只是一直未有消息传出。”
“嗯,知道了。派人去一趟幽州,若人真死了,就将人好生安葬了,。”太子垂眸,望着案上的红茶,面容宽和,看着像是多了几分兄弟离世的伤感。
......
北疆王府。
云雅收到了幽州传来的信,匆匆递给了苏景宁。
“王妃,幽州来信。”
苏景宁接过信件,垂眸看了起来,眉头渐锁。
“穆凌死了?可有查验尸首?”
“幽州的人已核查过了,确定是凌王。”云雅点头。
苏景宁眼中闪过疑虑和冷漠:“死了?让幽州的人继续盯着,若真死了就算了,若他耍了花招,便送他一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