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城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幸好还没关城门,不然母女二人就要露宿街头了,柳珍珍不无庆幸地想到。
二舅柳承和与小舅柳承元家都在丰隆药行后面的巷子里,小巷青石板路走到头就是柳承元家,柳老爷子也跟着柳承元住。柳承元家正在烧晚饭,老远就闻见一股饭香味,小舅妈陈氏的手艺是出了名的好。
柳氏手足无措地紧拽着衣角,怔怔地直勾勾望向门前坐着的柳老爷子,噙着满眼热泪,嘴巴张了张终是发不出声儿来,面上满是窘迫、紧张和羞愧之意。到底这么多年没回来过了,又正赶着饭点儿,虽没少受娘家人接济,但现在母女这样的境况,她就更不好意思了。
她顿了一会儿,终是鼓足了勇气上前。
柳老爷子正坐在门前的青石板上,从腰后摸出了一根水烟筒,这种烟枪乃竹制的,在滇南之地,很多人都爱用。柳老爷子将烟草点燃放入底部,又在烟枪顶部“吧嗒嗒”地猛抽了几口,吐出一朵大大的烟圈来。间或低唱几句,柳珍珍细细分辨了,原来是滇剧《秦香莲》中的唱词。他右脚尖快活地轻拍着地面,似在打拍子,神态颇为怡然自得。
柳珍珍微微有些吃惊,想不到平日里对自己那么严肃的、丰隆药行的大掌柜,私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爹!”柳氏呐呐地开口,声音十分干涩,这声“爹”叫得十分小声,除了身侧的女儿只怕没人听见。柳珍珍只感到握在手心里的那只手此刻分外的冰凉,她垂首看柳氏,柳氏却没有注意到,只顾着眼眶通红地看着,黄昏下那抹略有些佝偻的身影。
“外祖父!”柳珍珍扬声唤他,这一声将两个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柳老爷子回过头来,待看到柳珍珍身后的柳氏时,浑身一僵,又慌忙地站了起来,那根烟枪霎时间就倒在了青石板上,声音清脆。他的嘴唇一张一合,一个音节都没有发出来。正当柳珍珍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刻薄的话时,他却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就一句:“回来啦!”声音里布满了疲态。
只这么一句话,竟叫柳氏泪如雨下。
柳老爷子缓缓弯腰将烟枪拾了起来,抹了把脸径自推门进去了,跨过门槛时,又用烟枪将黑色大门往旁边顶了顶,两扇大门开得更大了些。然后理也不理外面的两个人,自顾自把手背到身后,一气儿进堂屋去了。
柳珍珍摇头失笑:“这怪老头!”
柳珍珍遂微用力扯了扯尚在呆愣中的柳氏,也跟着进去了。然后松开了柳氏的手,回身把院门关好,插上门闩后,才发现柳氏正怔忡发愣地站在院子中央,格外的卑怯可怜。柳珍珍叹了一囗气,这大扺就是人们常说的“近乡情更怯”了吧。
柳珍珍上前拉起了柳氏的左手,抠了抠她的手心,她才回过神来。
西屋里,灯油烛火将整个房间照了个通亮,橘红色的暖光透过窗槅间的韧皮纸上,射到了不大的小院里来。柳毓清亮的读书声响亮悦耳,他才八岁,已经学到《孟子·公孙丑章句》了。不怪柳承元提到儿子总是一脸骄傲得色,可惜,柳家是世仆出身。梁岐法度,奴藉是绝不允许参加科考的。父子俩的身影映在窗户纸上,温暖和湝,益发衬得院子里的母女二人更加狼狈不堪。柳珍珍不无羡慕地想到,或许,寻常人家的父子天伦大都如此和乐罢。只是,自己生来就失却了父女缘份。
陈氏利落地炒好了菜,端着托盘出来时,一眼看到院子里伫着两个人,吃了好一通吓。仔细一看是柳珍珍二人,先惊讶了一会儿,再一打量,语气既惊且怒:“大姐,珍珍,你们怎么成这样了?是谁打的你们?”
柳氏尴尬地扯着嘴角,苦笑道:“这事说来话长,回头再慢慢告诉你们吧!”
陈氏也反应过来,这时间地点确实不大方便说话,遂嗔怪道:“你们怎么来了也不进屋呢?先进来吃饭再说!”话落率先迈向堂屋,走了两步回身催促道:“走哇!”
柳氏活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低着头拉着柳珍珍进屋。柳老爷子正坐在八仙桌上首的灯挂椅子上,本来是面朝南面大门的,一见二人进来,又气呼呼地转身向东看着墙壁了,柳氏越发不安。
陈氏见状不像,遂放下饭菜,举手叩了叩西屋的房门,笑道:“相公,大姐和珍珍来了,你们先出来吃饭吧!”屋里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猛地一下,房门就被打开了。柳承元惊喜地问道:“姐,你真的来了?”待看清二人的伤势时,旋即又怒发冲冠:“哪个王八羔子敢打你们!”
柳珍珍看看柳氏,柳氏显然不愿多说的样子,柳珍珍也就闭口不言了。柳承元又不傻,自然看明白了母女俩人间的眼神官司,遂逼视着柳珍珍问道:“珍珍,你来说!”柳珍珍心里有愧,哪里敢跟柳承元对视,目光躲闪着,左顾右盼。
柳毓正捧着书站在屋里,呆呆地看着三个人,柳珍珍像是看见了救星,喜出望外:“毓儿,快过来珍珍姐这儿,我考考你书背得怎么样了!”
这时,柳老爷子冷哼一声:“吃饭!”这对柳珍珍来说无异于天籁之音,柳珍珍如蒙大赦,腳步轻快地直接就往饭桌走去。
食不言,一时无话。
饭毕,柳老爷子又拿起了烟枪“吧嗒嗒”地抽了起来,柳承元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姐,你快告诉我,是谁把你和珍珍打成这样的?我去给你们报仇!”陈氏轻拍了一下柳承元,示意他先住嘴,又吩咐柳毓回屋看书去。
柳氏环顾了一圈,这才缓缓开口,说出了母女俩和李员外一家的恩怨:从李媒婆几次三番上门说亲,自己都不肯答应,到李媒婆耐心耗尽恼羞成怒,再到昨天李媒婆出口成脏,和李媒婆终于撕破了脸皮,最后引来了李员外的报复。
早在柳氏开始叙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柳老爷子就再没低头抽烟了,柳氏话音才落,柳承元还没张口,柳老爷子便面色沉重地说道:“你们母女以后总得要在李家庄继续生活下去的,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事儿得慎重处理。这样,老三,你明儿个早起套车,去李家庄一趟,找那个李员外说和说和。回头再叫你大嫂给县太爷夫人送份儿厚礼,他们夫妻在县城多年,这点儿人脉还是有的。后宅的事儿还得交给后宅去解决,姨娘再怎么有体面,也越不过正房夫人去。再请县太爷夫人吹吹枕头风,这事儿八成就完了。李员外不过是个乡下土财主,要是敢不卖县太爷夫妇一个面子,有他好看的!”
柳承元还有几分恨意和不甘:“那他们打人的事儿就这么完啦?”柳老爷子听了这话,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给了柳承元一个板栗:“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若是把人往死里得罪了,恐怕要把事情闹更大!”
柳氏也惶恐不安地强笑着道:“元哥儿,听咱爹的没错。那李员外是个浑人,惹急了他,对大家伙儿都没甚好处。不如,大家取个和,彼此面上也好看些。我和珍珍,总离不了李家庄,也算是在人家地盘上。只要他不再惦记珍珍,我们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我就知足了。”众人听了柳氏的话忽觉有几分心酸,是什么时候,柳老爷子的掌上明珠,竟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呢?
陈氏站起来,笑着打起了圆场道:“大姐和珍珍今儿个受了惊吓,伤得这么重,还偏又赶了这么远的路,我先带她们去安置吧!”说着,自进了东屋捧出来一床铺盖,柳氏母女都起身想去帮忙,陈氏冲二人笑笑,拒绝道:“不用,你们坐着罢!”柳氏自然不能心安理得地坐着不动,拉着柳珍珍跟过去,预备再搭把手。
厢房里,陈氏熟门熟路地点亮了煤油灯,又借着灯豆儿微弱的光,麻利地铺好了床,方起身笑道:“大姐,你们今晚先在这儿将就一宿,我去烧点热水,你们先洗洗睡,明天再请大夫来给你们看看!”说着,不等二人拒绝就转身去锅上了。
一夜酣睡......
第二天一早,柳承元叼了个玉米面馒头就套车去了,陈氏拿着一大清晨买来的白药,细细给柳珍珍抹了。柳老爷子顺道带着柳毓去学堂,理也不理院子里傻站着的、想要张口打招呼的柳氏。
柳氏母女坐在小板凳上,陪着陈氏纳鞋底子,陈氏不住口地称赞:“还是大姐手巧,回头,再帮我画几个鞋面儿的花样子吧!”这种小事情,柳氏自然是满口答应。众人正聊得开心时,院门开了,一个面相刻薄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
柳珍珍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认出来这是二舅妈马氏,呐呐地开口叫人:“二舅妈!”柳氏和陈氏也立了起来,先后开口叫了声“二嫂”。
马氏烦躁地摆了摆手,又冲柳氏冷嗤道:“呦!这不是咱们家的姑太太么?十来年了,今儿个是哪阵风,把您老人家刮回来了?怎么鼻青脸肿的,是公爹和小叔送的银子不够花?还是又勾搭上谁家汉子,挨了打了?”柳氏羞愧得满面臊红。
陈氏气得直翻白眼,直接呛了回去:“二嫂,你管得也太宽了些,公爹的银子爱给谁就给谁,咱们谁也管不着!再说大姐现在是到我家来了,又没去你家,你瞎咋呼什么!”
马氏撇了撇嘴,唾了口唾沫在地上,指着陈氏骂道:“你这是和嫂子说话的态度吗?別给我装人五人六的了,你这么孝顺,还不是惦记着老爷子的私房银子!要不老三的差事,怎么比我们家的那口子油水足!”
又一指柳氏喝骂道:“这些年,你沾我们家的光也不少了,现在我们家金鸽要说亲了,你这么个丢人现眼的姑妈还回来干什么?你让別人怎么想我女儿?你十几年前偷人,现在是要回来偷了你侄女儿的幸福吗?”
这话太过份了!柳珍珍扬手就想给她几下子,却被柳氏死死抱住了,柳氏的头埋在柳珍珍的颈窉里,泣不成声地道:“別!不能去!她是你的长辈。”
陈氏被这刻薄的话气得浑身发抖:“姓马的,咱们今儿就当面儿锣、对面儿鼓地把话讲清楚,大姐怎么就沾过你家光了?前些年哪回公爹让二哥送的东西,不是你要死要活地拦下来昧着贴补娘家了?再说你若是非死揪着那件事不放,今儿大家都在,不妨三人六面地把甚么话都抖啰开来,省得你以后再拿了来说嘴!当年,是不是你哄着大姐去见那个人的?要不然,你那娘家怎么一下子阔起来了,你又怎么会多了好些赤金头面?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別以为我那时候不大,我就甚么也不知道了。哼!这些年,明明就在同一条巷子里住着,公爹却怎么都不肯见你,为的是哪一桩?別把人家都当成傻子!”
柳珍珍语噎,震惊得无可复加,马氏显然有几分心虚,色厉内荏地急声言道:“我娘家怎么发财的,关你什么事?公爹不肯搭理我们,还不都是你们两口子生坏心,挑唆的!哦......我知道了,你这个童养媳,没娘家人撑腰,自然要死死巴结着大姑子了!”
没想到,天下竟还有这么无耻的人!柳氏支撑不住往后退了一步,颤抖得更厉害了。陈氏气急恨急,声音都变了腔调:“世上竟有你这种人,但凡有了过错,自然是怪别人了!自己做了多少损阴德的事儿,也不怕报应到金鸽那闺女头上?你要是还要点脸,知道甚么叫做廉耻,就自己麻溜儿地滚吧。大门开着,井也没盖,是走是留,全都由得你!你或要寻死觅活也罢,刀剪绳索一概应有尽有,你若闹起来,我就拿了给你!”
马氏素来知道自己这个妯娌厉害,没想到,陈氏不咸不淡地几句话就拿捏住了自己的七寸,看来,往日竟小觑了陈氏。当即掉转枪头、鄙夷地冲柳氏道:“我要是你,就听弟妹的话,找个没人的地儿,自己了结了自己!家里头也清净,你侄女儿也不用跟着丢人!”
柳氏何曾没想到过死?只是顾念老父弱女,死不得罢了!只能含羞忍辱地苟且偷生,偏居一隅。今儿马氏这么说,可谓戳上了她的心肝肺管子!柳氏本非贪慕虚荣之辈,当年错攀高枝,一为自己少女怀春的不可说心思;二为柳家满门可脱离奴藉,从此光明正大地抬头做人。柳氏在柳老爷子的一众儿女中,相貌、才学都是最出色的。因父兄溺爱、教养上不得其法,所以养成了一副腼腆、怕生的性子,从不出门、也未见过几个外人。马氏见了皇商老爷的豪富气派,有心巴结;那老爷又心慕柳氏貌美,偶而得见便心生歹念。二人一拍即合。柳氏听马氏说了种种好处,又被那老爷的不凡气度和俊美相貌俘获,稀里糊涂地就被算计了自己的终身。
柳氏既恨自己不争气,也恨马氏伙同外人、为了钱财就算计自己,这些年日夜自苦,泪水就没干过。此刻听了马氏这番诛心之言,立马就扑过去、捶打起了马氏,恨声哭骂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你还有没有心肝了,怎么可以这么说,你还不快走哇!滚呐!”
马氏用力把柳氏一下子甩到了地上,面含不屑地道:“真是晦气,以后求我、我都不带登门的!”转身大跨步走了。
柳珍珍担忧不已,赶紧上前把柳氏扶起来,替她掸了掸身上的灰。柳氏却忽然紧握住女儿的双手,目光灼灼地盯着柳珍珍说道:“珍珍,妈不争气,你可千万別学妈,不可以走我的老路!”柳珍珍虽不大明白柳氏为什么这么说,但此时只能点头答应。
陈氏叹了口气,自去打发了院门口探头探脑的邻居。
下午时分,柳承元就回来了,陈氏连声问他怎么样,柳氏和柳珍珍也目含希冀地看着他,柳承元似乎还是有些不大甘心:“成了!我报了大哥的名头,那老头子就知道好歹了,我又连哄带吓,他就更不敢啰嗦了!姐,这是他赔补给你们的银子!”
柳氏把银票往柳承元怀里一塞,推让道:“你们送了那么重的礼给县太爷夫人,我已经够麻烦你们的了,再说我和珍珍还有不少积蓄,赵姐又额外多分了我些活叶,在乡下又花不了多少!”
柳珍珍知道柳氏的心结,从褡裢里拿出了自己的荷包,示意柳承元看,鼓鼓囊囊的确实不少、母女俩的确不缺钱。柳珍珍又帮着劝说:“小舅,这银票你先收着,回头我们钱不够花了会来找你的,再说这么多钱,我们拿着也不安全。”
柳承元想想也是,就把银票揣回兜里:“那,姐,你们今天吃过晩饭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我就套车送你们回去。”
柳氏摇摇头拒绝道:“不了,现在就回吧,总不好再耽误你的差事,再说我这心里总惦记着。”
柳承元也不再留了,吩咐陈氏拿些被褥和日用品放到马车上。柳氏摆摆手仍不肯要,柳承元急得也生气了:“姐,你那家私都被砸了个稀巴烂,这会儿也来不及添置了,回头你们母女吃什么、用什么!”
陈氏也笑着帮腔道:“就是,大姐,咱们都是嫡亲的骨肉,你就別再跟我们客气了。珍珍,过来搭把手。”柳珍珍心里也是极赞同柳承元的话的,横竖都被接济过多少回了,只是不好反驳柳氏,这下忙不迭地就去跟陈氏搬东西去了。
马氏正抱着手臂倚在她家门口站着,柳珍珍一看她就来气,狠狠瞪她一眼。许是知道柳承元这个爆炭性子的小叔子在家,她终是没有说出什么难听话来,只是眼热地看着一大堆东西,又离自己远去了。
马车很快就到了李家庄,柳承元帮衬着略微安置了下,柳氏怕耽误时间,就催促道:“承元,你还是赶紧回去吧。迟了城门就要关了。”
柳承元憨厚一笑:“那行,姐,我就先走啦!”
有看见马车进村的几个大娘见柳承元又走了,忙凑上前问道:“柳丫头,那是你舅舅?你和你妈怎么到镇上去了?”满脸都是掩不住的好奇,柳珍珍不耐地敷衍道:“我们去走亲戚去了,现在才回来,家里一团乱,我先收拾一下,行不行?”
院里没什么东西,昨天倒没弄乱,此时倒不怕人看。那几个妇人贪婪地看了看院子里的东西,李三宝媳妇率先张口,啧啧作声,咂舌道:“乖乖,这么多好东西,你舅舅对你们可真好!”
柳珍珍心中厌烦,真是一群相鼠!忙拦住了话头道:“天色也不早了,要不你们先回去吧,我还得跟我妈收拾收拾呢!”说完,也不管她们怎么想,就把李三宝媳妇往门外一推,狠狠把大门一关。
背靠着门,看着忙碌的柳氏和自家小院,柳珍珍心里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再怎样,还是自己家里好哇!
因着家里杂乱,柳珍珍将被弄脏的被罩拆下来预备洗了。昨天晚上母女俩因着没收拾好,将就着窝在一张架子床上睡的。
柳氏昨夜长吁短叹、翻来覆去得一夜没怎么睡。柳珍珍倒有几分纳闷,事情都解决了,柳氏还有什么可发愁的呢?
一大早,柳珍珍就起来打了桶水,拿了块抹布将里里外外都擦干净,又擦干净柴刀上面的血迹,坐在小马扎上开始劈柴火。
柳氏帮着烧起了早饭,不过是稀的玉米面糊糊罢了。
乡间的清晨已经带了一份喧闹和烟火气,母女俩静静地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吃早饭。柳氏数度望着柳珍珍欲言又止,她自以为做得隐晦。却不知柳珍珍打从昨天晚上起,就一直在关注着她,这时候一看她看着自己,柳珍珍就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