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同川你如果不要我了,那我况三娥之后还有什么脸在满井村过活?娘你还是蒸上一大锅黑面窝窝噎死我算了!”
况三娥觉得自己入戏不错,拿捏有度,要不要再哭得凶一点?还是算了,她不想给何同川一个泼妇的印象。梨花带雨,戚戚哽咽,就这样可以了!
何梅子一双好看的杏目瞪得老圆,之前还是她听说这况三娥在家里的悲惨遭遇,偷偷说给了她二叔听,才引起今天这场退婚谈判。可现在……
难道这况三娥脑子有问题?是个傻子?怪不得况家急着把她给送出门子去呢,可她这个苦命的二叔要是真娶了这么一个脑子不灵光的人回家,岂不是雪上加霜,二叔和小妹妹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我苦命的三娥啊——”,吴母虎终于咂摸过味儿来,赶紧配合着抽疯反水的况三娥上演了一出被退婚的苦命母女抱头痛哭的戏码。
“你们老何家可不能这么欺负人啊,我们家三娥这么一个如花似玉清清白白的大姑娘怎么受得起这么大的委屈,要是这事儿传出去,我这做娘的也是活不成了啊——”
吴母虎的演技一流,台词里居然还飙出了两个成语来,这让况三娥又一次刷新了见识。她看着手拍大腿闭眼嚎啕的吴母虎,心里鄙夷地冷哼了一声,要不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接近何同川,她估计还得忍不住狂吐一顿。
眼下这情况何同川与何梅子始料未及,反而陷入无边的被动和尴尬境地。
“那个,况大娘,咱两家之间可能有点儿误会……”
何梅子觉得这事儿是自己通风报信挑起来的,也不能把他二叔一个人撂在半道儿不管,硬着头皮出面解释,“之前我奶也是想着三娥现在还小,打算领回去先当亲闺女养着的,等她成年之后再做筹谋。昨个儿二叔一听说这三娥心里不愿意过去就着急了,这才有了今天登门这趟子事儿。”
“您大人大量也别怪我们,都是我这二叔心软,听不得让三娥姑娘受委屈。也不知是哪个听风就是雨的胡说八道,”何梅子这姑娘伶牙俐齿的,骂起自己来也不含糊,“既然三娥姑娘没有不愿意,那我们家也就放心了。”
吴母虎一听这意思是仍维持原判,一颗心登时又落回了肚子里,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泪痕吊着嗓子说,“我就说嘛!你们何家人也是讲信用的,不会无缘无故跑来胡闹。那就这么定了,下月初六我一准儿把人给你送过去。”
“二叔,那我们走吧,就不打扰况大奶您干活儿了。”何梅子说着就拖起何同川的手起身往外走,连称呼都改了。她婶子的娘,可不是奶奶辈儿的么!
“这——”何同川一时语塞,想掰扯清楚这其中的隐情却又茫茫间找不到立场,只得跟着侄女跨出门去。
吴母虎一直将二人送到大路上才心情愉快地返回院子里。
“死丫头,就你主意多!今天这又闹的是哪出?”
吴母虎经过况三娥身边的时候表情明显缓和了许多,大概是心里憧憬着下月初的那几十斤麦子和二十块钱,她抓起四脚桌上一只斑驳的白瓷缸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
“我好饿,我想吃饭。”况三娥此时还狼狈地蹲在地上,一副死人脸色,“你也不想我嫁过去之前就饿死在家里吧。”
“哼!”吴母虎飞快地往返了自己屋里一趟,将一个玉米面大饼子拍在况三娥那颤巍巍脏兮兮的手里,“赶紧吃完了去自留地拔拔草,今天就允你休一天工!”
休一天工!这事儿落在况三娥的头上简直就跟皇帝大赦天下一样幸运而难得,平时她和二娥姐妹俩负责在生产队里打猪草和喂猪、清理猪舍,一天下来两人能挣下8工分,相当于一个成年妇女的水平。
三年.自然.灾害刚刚过去没多久,虽然逐鹿山上打今年春天开始也渐渐恢复了一点绿色,但饥荒的尾声还余音绕梁远未散去,无论县城还是乡下,吃不饱是一种常态。
这会儿家里清净极了,况三娥捧着那一整张玉米饼子一屁股坐到院子里那块大圆石头上,随手掐了几根散种在墙边的嫩韭菜夹进饼里大口嚼起来。
好香啊,这玉米饼子可比黑面窝头好吃多了,再加上嫩韭菜的微辣辛香,简直称得上是人间美味!
没油没盐很重要吗?最美味的调料永远只有一个——饥饿。
她没用三分钟就将一张大饼吃干抹净,又随手舀了半瓢凉水灌下去,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太阳透过小槐树的叶子照在身上,暖暖的痒痒的,况三娥渐渐觉得身体又活了过来。
去他的自留地,先让本姑娘好好想想如何在这穷乡僻壤过好日子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