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附近的老小区正在进行外部修缮,铁架上布满了绿色的镂空网。楼层不高,已是深夜少有还亮着灯的人家。
秦吕炎帮忙找的这个房子还算不错,两室一厅带了个卫生间。
许向南把侧卧的小屋改成了书房。
暖黄灯光下,少年刚洗过澡出来。湿哒哒的短被捋到后面变成了个背头,露出他精致的面庞。掉落的水滴顺着肩膀缓慢滑倒劲痩的腰身,他拿着毛巾擦了擦自己的头发。
书桌上敞开着做了一半的数学试卷。
手机在一侧嗡嗡作响。
许向南坐到椅子上,停下动作拿起来看了眼。
“老秦说了,明天放你一天假。”
“好好补补觉吧。”
是秦吕炎的消息。
指尖在键盘上滑动,他回了句:“知道了。”
后又腾出手,拉开装着药的抽屉,从最上面的白色透明袋子里拿了一贴膏药出来。
前段时间找了个超市卸货的活,店面不大,仓库又小。那些到的货物靠人力一箱箱背进去的,再加上今个下午这费力气的,肩关节那处已经疼的不行。
许向南小心的贴上后,又使劲按了按,防止这东西起边。随后拿起挂在椅子背上的衣服套上。
手机这时又不断的发出嗡嗡响声。
短信接连不断的来。
足足有五条。
没有备注,皆是陌生号码。
“我好想你啊....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见面好好谈谈好吗...”
“求你了,理理我。”
“我喝了好多酒,好想吐...”
最后这一条。
许向南指尖点进去。
“你个大骗子。”
他轻笑一声,随即滑动页面,点了将此号码拉黑。
随后点进微信里,找到了那个小羊简笔画头像的联系人。
自己和这人的聊天记录时间线停留在这学期刚开学那会,他收集班里的团员名单以及团费。
除了一个表格和转账记录,再无其他。
许向南忽然想到了网上说的试试看自己的好友有没有删自己。他思索会儿,点进了转账页面。
看着那没有实名显示的结果,心中的猜想被证实。
下一秒,手机被扔到书桌上的一角,许向南冷着脸拿起笔,继续做着没写完的卷子。
---另一边
少女躺在床上,兔子形状的小夜灯在一侧亮着。凌晨一点多,枕头下的手机发出阵阵的消息提示音。
许愿被惊醒,手伸到底下去摸索,对着刺眼的光亮艰难睁开眼睛。
微信来了三条消息。
就在刚刚。
女孩缓缓直起身子,靠在床头。揉了揉眼睛,将其点开。
原来是冯佳艺发来的。
冯佳艺:“刚从阿姨柜里把手机偷拿出来。”
冯佳艺:“小说买到了吗?”
冯佳艺:“要是没有,下周刘子行回来就要跟我绝交了呜呜~”
南城一中是两周放一个双休,学生每次开学回来都会上交手机。
时间紧迫,许愿打起精神,忙回她:“买到了。”
“但是没有周边。”
冯佳艺:“那没事,有书就行。”
手机对面的人安下了心,转而问道:“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呢?”
许愿:.....
少女叹了口气,回她:“还没有。”
冯佳艺:“那我和你说个瓜。”
她先是问:“你们画室是不和音乐生教室在一个楼里啊?”
许愿答:“是啊,怎么了。”
对面的人沉默几秒,随后发了一大段文字过来。
“我们隔壁寝室有个女生,晚自习偷跑出去陪朋友喝酒了。寝室阿姨找不到她人差点报警,她那个朋友,就是和你们在一个楼上课的一音乐生。”
“叫柳梦。”
“这些倒是不重要,那个女生被记了过后,回去和自己舍友说她的朋友被一男的渣了。”
“你都想不到那渣男是谁。”
“许向南!”
“炸裂不?具体怎么被渣的我没听全,她们寝室关门自己研究去了。”
“我听到的时候下巴都快掉了,还好当时听了你的话,真是人不可貌相....”
看着冯佳艺发来的信息,她脑中蓦地想起自己那天撞到的场景。
柳梦...
许愿喃喃出声。
那个商场里长相明媚的女孩子...就是她吧...
手机又是震动不停。
冯佳艺:“睡了?”
冯佳艺:“算了,别回了。”
冯佳艺:“我要给手机放回去啦?不然明天被发现我就死定了。”
许愿收回思绪,关了手机。靠着的身子慢慢滑到被子里,闭上了双眼。
睡意很快光临,她梦到了些以前的事情。
时间一晃,初中三年眨眼便过去了。想想自己曾经那隐形般的日子,如果不看毕业照,兴许同学都会忘了有她这样一个人。
许愿知道自己在人际关系处理这方面是有些迟钝的。
但发现的时间有点晚。在弥补且想要融入进班集体里时,已经是被忽视的存在。
哦,老师或对她有点印象吧。
‘随遇而安’的老干部,当时自己唯一的好友明城是这样称呼她的。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头扎进书里。
那时的自己个子不高,瘦小且有点黑,还留了个小子头。在一众开始化妆打扮的女生群体里格外特立独行。
不过当时许愿没觉得自己外貌怎么不好看,相对来说感觉还挺舒服的。
过的日子也是清汤寡水。
不过,这样的‘特殊的人’,其实不止她一个。
在班级里最不被看好的位置,靠着垃圾桶。打架、逃课、性子暴躁,所有坏学生的基本特性他都有。
他和许愿在某些方面是相似的。
都是独来独往。
不同的是,他是人群中引人注意的坏典范标杆。
他喜欢在学校的老柳树下睡觉,也喜欢逃课去学校后院的花坛里看老师侍弄花草。
当时的老师已经七十高龄了,大家都喜欢叫她吴奶奶。
吴奶奶总是问他:“怎么又跑这来了?”
少年的脸上新伤旧伤不断,但难得收敛了暴脾气,可见一丝温柔,他哑声:“这好。”
“安静。”
吴奶奶笑吟吟:“你不要总是去打架嘛,调整调整心性,学学怎么和同学相处。”
少年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说话。
许愿是什么时候注意到他的呢?
只记得炎炎夏日,运动会刚刚结束,老师找了摄影师来拍大合照。
每个人都找好了位置,她这个小个子从中间被挤到了旁边,最后被湮没到人群里。后背不断撞上摆着的凳子,班里的男孩站到上面。
许愿第一次感觉到是这么窒息且无助。
也不知道是多久,只听头顶传来一阵巨大的骚动。
挤在一起抢镜的男孩子们被推开,伴着一声咒骂:“拍完了赶着投胎去呢?挤你妈呢。”
少年的冷呵镇住了一群人,谁都没吱声去惹他这个刺头。
许愿刚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就被人提着胳膊站到了椅子上。
站稳了后,她有些发愣。
摄影师在此时吆喝道:“看镜头!看镜头!”
镜头在这一瞬间捕捉。
几乎是一结束,身边的高大身影立马跳了下去,校服搭在肩上往外面走。
班主任在他身后大喊:“许向南!干什么去?”
“单人照还没拍呢!”
那道身影不为所动,渐渐走远。
许愿呆滞的站在椅子上看他的背影。
....
运动会的男子八百米项目,他得了第一。
但校报墙上,最终也没有他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