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的周五都没有晚自习,校内广播从朗读传统文化变成了传荡在校园每处的动人情歌。
这周替换的播音员格外大胆。
许愿心想。
毕竟以往都是什么《夜空中最闪亮的星》《以梦为马》等等这种激励人心,让人充满斗志的歌曲。
校门口的杨树被夕阳的暖照耀散发着金色的光,风一吹过,落叶零零洒洒地落下。门卫的保安大爷正拿着扫把慢慢地扫。
最左侧有个大的公示牌,聚集不少人。许愿在其中认出了几个画室的同学。
一穿着白色外套的男生站在人群中,很快注意到了她,招了招手。
许愿见此,小跑了过去,马尾在空中扬起一抹弧度。
那少年从人堆里走了出来。
许愿到他身边站定,问:“在看什么?”
随后踮起脚尖朝里面探去。
.....看到了三四个脑袋。
“校园艺术创作大赛。”
“怎么样?参加吗?”
身侧的温润男声答道。
原是省里的领导过些日子要来视察学校,但文艺展上除了一些书法作品再无其他。美术三组的刘老师提议举办一次比赛,选一些有创意的来参展。
许愿收回目光看向他:“你可以一试,我还是算了。”
何沈杨看她略带胆怯的样子扬唇:“那上写着呢,不论画工、论创意。”
二人相识也是在邹老师的画室,刚入班的时候,老师拿这人的画做讲解。许愿才发现在高一入学年榜的前十选手原来画画也这么厉害。
一高一低的身影渐渐相伴走出校门。
许愿道:“要集训了,我要利用最后的时间恶补一下文化课。”
自打文理分班后的第一次月考结束后,自己学习起来更是吃力。班里的同学说会在下学期开始分重点班,虽然自己那时候不在,但还是希望自己这次期末能考个好点的成绩。
何沈杨跟着少女的步子慢悠悠的走:“怕什么,还有段日子呢。”
“到那时候,我给你补习。”
许愿停下脚步,面上有点挂不住笑:“这位何同学,你忘了你自己是理科生嘛?”
何沈杨摸摸头,带点羞涩得夸大:“实不相瞒,文综第一的那个天才是我异父异母的弟弟。”
少女无奈般叹气:“果然,一天不听你吹牛都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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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路的建行站有一家驴肉火锅,白天客少。店门口水泥石砖地上有几道被太阳晒干的血迹,看着有些可怖。
紧接着,门口的珠帘被掀起。
两个抬着满满水盆的少年,顺着楼梯倒了下去。
被清水冲刷的血渍渐渐消失,流向马路边的下水道口,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那二人也没歇着,拿着拖地的抹布蹭了很久。待收拾完毕后,才歇了口气,靠在树边点了根烟。
已入深秋,其中一人还穿着短袖。
手上尽是干涸的血渍,还带了点泥夹杂在指甲缝里。麦色的手臂青筋突起,掐着烟小幅度颤着,许向南皱了皱眉。
是刚刚卸肉的时候弄的,才弄了一半。还有散落的驴头驴腿需要劈开,就在他们脚边地上。
“你这手...没事吧?”
他身边的男人开口道。
许向南猛吸了几口烟,白雾遮住他一半的脸庞,哑声道:“没事,刚刚斧头震的。”
烟头掉落在地,脚尖捻了捻。
他又侧过头道了一声:“秦吕炎。”
许向南后槽牙作响;“你不是怕血?”
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脑袋一抽被这人骗了过来帮忙。
他身边一米八几且一身腱子肉凶相的男人:“......兄弟,我是怕血溅当场那个场景。”
总之就是见不得人当面杀生。
没办法,自家二叔馆子的帮工师傅没来,只好请到自己身边的杀神了。秦吕炎又给他递了根烟:“兄弟,你是我的保护神。”
许向南踢了他一脚:“臭屁。”
“娘们儿唧唧的。”
一个大老爷们一惊一乍的喊,害怕还非要看。什么狗屁受虐心理。
秦吕炎不认同:“我那是有善心。”
许向南冷呵:“你最好吃的时候也这样说。”
闲聊了会儿,身上的疲惫感减轻些。
店门的珠帘又起,出来一个身材微胖,满头大汗的中年男人:“小秦,你们两个快给头和腿劈了。后厨水快开了,等着煮呢。”
秦吕炎赶忙掐了烟,回:“知道了二叔。”
中年男人道了句:“快点啊,别偷懒。”
又折身回了屋里。
许向南眸色一暗,嘴角绷直,默不作声的拿起地上沾满血的斧头,开始干活。
这话明显是说给他听的。
不过谁让拿钱办事呢。
斧头声从落日响到了夜幕,似是听到了动静,珠帘后没再来人催,水就这么烧着。
晚上气温直降,不过许向南依旧没感觉冷。
秦吕炎给他拿了件外套去后厨帮忙了。
他没有穿,放到了台阶上。
手臂渐渐麻木,他重复着动作挥坎同一个地方,身上竟渐渐生出了燥热感。
路过的行人都绕着走,也变少了,耳边除了来往行驶的车,再也听不到其他。
也不知是何时。
传来一段毫无旋律感的哼唱,断断续续。
声音不小,在这夜里有种一点没顾忌到别人耳朵死活的松弛感。
难听的一批,他想。
许向南抬起头,抓起衣服擦了擦鼻尖生出的细汗,迎着路灯光,这才发现不远处走来个人。
还是个小矮子。
晃晃悠悠的不抬头看路。
手机光很暗,看不清面容。声音也确实是从她嘴里传出来的。
似是感觉到前边有人挡着,这小矮子还特意绕了个弯,继续低头走。
“哎,前面那个。”
他冷声。
小矮子还在继续向前走,没停。
他“啧”了一声,在衣服下摆抹了把手,待那身影走近,才将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人拽了过来。
少女的手腕温热,耳机线也被大力扯掉,打在许向南的胳膊上,难听歌声戛然而止。
“少玩点手机看看路。”
“踩东西上了。”
少年的冷斥声乍然在耳边响起,许愿本受惊的情绪忽得安定下来。
很熟悉。
她先是看到了脚边四处散落的黑乎乎看不清的东西。
下一秒手腕被松开,许愿后退一步,仰起了脸。
看到双方面容两个身影皆是一愣。
又是她。
“是....是你啊....”
女孩颤着声开口。
她的视线接着下滑,又落到许向南握着的斧头上。
.......
深夜。
对于秦吕炎二叔的晚饭邀请,许向南婉拒了。
二人骑着电动车去了夜市,点了点儿烧烤和啤酒。吃吃喝喝到了结束,他都没怎么说话。
秦吕炎感觉不对,问:“你有心事啊?吃这么少?”
许向南将易拉罐里最后那口啤酒喝了,捏扁后拿着去了街边站着等着收废品的老爷爷那,后折身回来。
“碰上个麻烦。”落座后,他沉声。
活生生的麻烦。
秦吕炎勾唇:“看上哪个姑娘了?”
许向南刀了他一眼:“别扯这个。”
脑里回想的全是那个一声不吭落荒而逃的影子。
秦吕炎贱兮兮的笑:“突然想起个事....”
“前些日子来店里找你逛街那姑娘,向我打听你来的。”
许向南收回思绪,说:“她问你什么了?”
秦吕炎:“你平常都爱干什么,喜欢去哪玩呗~”
“这些倒是没啥”,说着他忍俊不禁;“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哪温柔呢?”
“在学校装挺好啊,兄弟~”
许向南瞥他一眼:“这事过去了,别再提她。”
秦吕炎:“渣男。”
他愤恨的吃了口肉串,真想不通那么漂亮一姑娘这小子正眼都不瞧一下。语罢,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红色纸币给他。
是方才的帮工钱。
他二叔还算大方,许向南没想到有这么多。
秦吕炎又道:“那2000你从哪弄的?”
他家中在市中心经营着一家海鲜烧烤店,许向南在那帮忙。某天晚上来了几个喝多了闹事的人,他爹老秦出去买包烟的功夫,这小子冲动上去就给人打了。
虽是轻微的擦伤,但那伙其中一人撺掇着讹了快小两千。
许向南住在学校附近的一个老小区,还是自己给他找的。一年一万,加上开学的学杂费,他手里也没多少。
老秦想着帮他把事摆了,许向南坚持不用。
过了两天,拿了正好的钱回来。
被问着的男生道:“手里剩的。”
秦吕炎攥拳锤了下他肩膀:“手头紧别不好意思说,可千万别去弄什么校园贷。”
“挺多你这么大的学生都没长脑袋,掉这坑里去了。”
许向南低头摆弄着手机,没有说话。
修长的手指滑着屏幕,页面停留在一个微信朋友名片上。
性别显示女,头像是一只卡通小羊羔简笔画。
“唉唉唉!跟谁聊呢,这么投入?”
秦吕炎见不得他这副没长心的样子,拽着凳子凑过去。
“高二三班.....许愿?”
“你分班后的新同学?”
“又是个姑娘!”
他手欠的帮他点到了‘发消息’那栏。
许向南立马关了手机,防止他的下一步动作,眉头紧皱;“烦不烦。”
秦吕炎在他要发火前回到了原位,嘴里嘟囔:“你可别做出脚踏两条船的事,不然兄弟我看不起你。”
许向南点了根烟,没做声。
心里却想。
他这样的人.....踏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