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见也先(1 / 1)

两天后。

正统十四年八月二十日,拂晓。

大同城下,瓦剌太师绰罗斯·也先的金顶大帐内。

也先大马金刀地稳坐帐中,俯视着阶下被捆缚着的四人。

似是在观赏新奇的珍玩,过了良久,也先方才戏谑般说道:“大明皇帝陛下,还记得臣之前几次朝贡觐见,都是在奉天殿中战战兢兢,连喘气都要小心翼翼,更是不敢抬头直视您的圣颜,但是,想不到如今形势逆转,再次见面之时,换成我高坐汗位之上,而你,却成了我的阶下之囚了!”

此时,朱祁镇却表现的异常平静,听后也不恼,忽视也先的言语讥讽,不紧不慢地说道:“大汗前几次来朝,是大明的贵客,大明不曾欺辱过大汗。大汗进献宝马珍禽、宝刀强弓想与大明交好,大明回之以金银珍奇、珠宝绢绸,毫不吝惜,也是为了与邻为友。如今朕与臣子回访瓦剌,怎么大汗的臣下将我们当做牲畜捆缚,难道草原的英雄就是这样待客的吗!”

朱祁镇这一连串的不卑不亢的应对之言,让帐内众人俱是感到惊讶。

明扬此时更是有些错愕,这还是那个几日前唯唯诺诺、胆小怕死的“郑同将军”吗?后来得知这位“郑将军”就是听信太监王振谗言,最终致使亲征大军不战自溃的昏君本尊,他更是对其心存鄙夷、愤恨。

然而此时这位昏君所展现出来的智慧和气量,却一反明扬以往对他的认识。

明扬此刻不得不在心底暗叹,人性果然是复杂多面的。

尽管如此,朱祁镇的这反差的发言让明扬不由心中赞叹,但是,导致二十万人死难的人祸是他怎么也洗刷不去的罪过,想必哪怕是千百年后,凡是心存正义和善良的人都会忍不住唾骂他。

也先见朱祁镇的姿态并不屈服,和他以往印象中的“孩子皇帝”的形象大相径庭,不由得对其高看一眼,旋即朗声吩咐侍从:“来人,给大明皇帝陛下和他的臣子解绑,赐座!”

待几人被松绑,坐定之后,也先又是中气十足地说道:“如今我的数十万大军已经摧毁了你们的长城防线,你们的居庸、宣府、大同几个重镇都被我们围困了,相互不能救,东边的兀良哈和女真部也听从了我的号令起兵。皇帝陛下,你的大明马上就要败了,何不乘此机会早早投降,安乐公的位置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朱祁镇听后并不显得羞恼,仍然平静回道:“贵邦既然把朕当作客人,想来必定会以礼相待,朕从来都是听说草原的汉子热情好客,却没听说过要客人当俘虏的,朕与朕的臣子既是瓦剌的客人,又何来投降之说!”

也先又是碰上一枚软钉子,自觉没趣,一时之间想不出办法,要如何压服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大明皇帝。

身边一直侍立的太监喜宁见此情景,顿时脑筋急转,少顷眼珠一定,旋即提议:“大汗,明廷的昏君不降,但是他身边的几个臣子指不定想投效大王您呢!”

“有不愿投降的,就直接处死。”喜宁阴狠地补充道。

也先从来没想到过能抓获大明的皇帝,就像他从来没想过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击败明军,所以一时之间也没想好应该怎么个处置法。

想来想去就打算维持住现状,先暂且容忍朱祁镇掩耳盗铃般的言行。

但是皇帝身边的人,对他来说就可有可无了。

如果能让这几个大明的臣子降服于自己,未尝不是一件快事,想到能够借此打脸大明朝廷和皇帝,不由得对身边这个新投靠的明廷宦官喜宁满意了起来。

“就依你所言吧。”也先不露声色,微微点头同意。

喜宁听后喜不自胜,摇尾乞怜之态露骨不避,极尽谄媚之色更是暴露无遗。

他随即尖声厉色道:“你三人,降还是不降?”

“降者生,不降者死!”

座中三人或闭目养神,或眼睛微眯,或怒目圆睁,但俱是对喜宁威逼的话语置若罔闻。

喜宁见三人对他毫不理睬,不屑的姿态使他心中恶念横生。

但如果因此就被僵持住,自己提出的计谋没有效果,免不得事后因此受也先的责罚,为了提升自己在新主子心中的地位,转而压下肚中怨念,针对三人中的哈铭,呵呵笑问:“哈铭,你为什么不降?”

哈铭听闻此话毛发炸立,挺直脊背而坐,怒视喜宁,毫不犹豫地大声反呛道:“我为何要降!”

“你本是鞑靼人,我也是女真人,我们胡人自古一家,之前是不得已才委身于明廷,如今大汗的大军把我们从明廷的奴役中解救出来,忠心投靠大汗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谁他妈跟你一家啊!”

“你个腌臜贱种、女真败类也配谈忠义?”

哈铭不待喜宁的言语继续诱导下去,怒而狂喷道。

喜宁乍听哈铭叫骂,被这突如其来的人身攻击刺得先是一愣,而后立刻心头火气顿生,正要怒而发作。

但是,哈铭显然是不愿再听喜宁满嘴喷粪下去,腾地立身站起。

他本就壮硕的身躯此时因怒发冲冠,如一座铁塔一般挺立帐内。

霎时间,他狂暴的气息骇得帐内众人皆是心中一怔,喜宁的愤恨气势也因这突然的一幕被断落。

独立帐中的哈铭朗声道:“我哈铭是鞑靼人不错,但也知晓‘忠义’二字!”

“我祖本是鞑靼部的一个小酋长,时值前元朝廷无道,放纵地方横征暴敛,天下百姓民不聊生,至正二十一年,又遭逢百年一遇的白灾,人畜死伤无数,全部仅余千人,而后元廷仍是不体恤民力,艰苦求生至元廷北逃之时,已是十不存一。

“如果不是我大明太祖高皇帝英明神武,不分胡汉、海纳百川,接纳我部族,并给医给食,我祖我父早已冻毙荒原、尸骨无存了!”

“喜宁,尔祖孙三代亦是受隆恩于大明,得到的封官不比我家低,获得的赏赐不比我家少,大明不曾薄待过你家。”

“你更是年纪轻轻位列中官,随侍禁前,恩宠已极,今日卖国求荣,还有脸在这里跟我大谈忠义,我呸!”

“你这没有卵子的腌臜货,连礼义廉耻都一起割掉了吗?”

“你这个投敌献媚的奸贼,我羞于与你同列!”

“我哈铭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鬼,誓死不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无需多言!”

喜宁被哈铭一连串的破口大骂气得浑身发抖,口不能言,“你,你,你……”

明扬则是讶然不已,这次被俘虽然狼狈,但是一日之间竟能见到两回各有千秋的犀利言语,自觉也不枉此行了。

对于哈铭的骂功威力,此时他不由得想击节赞叹、拍案叫绝,“这骂得也太溜了,头一次这么嫉妒一个人的才华,特么的为啥不是我啊!”

一向神情淡然、无喜无悲的袁彬,此时他的嘴角也禁不住微微上扬,心中直道有趣。

喜宁则是羞怒交加,气得呼吸急促,快要背过气去,最后悲呼一声晕倒在帐内,也不知是真晕假晕。

也先见此眉头一皱,不悦之色显露无遗,抬手示意身边侍卫将喜宁拖出帐外。

随后,他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兴致,随口吩咐帐内侍从,“将几位客人好生安置,不可轻慢。”

……

时间流转,不知觉中已至深夜。

大同城外,瓦剌大军的一处营帐内。

沉寂许久的黑暗中传来了一句故意压低音量的话,“我看了多时,守卫已经熬不住,睡着了。”此时,明扬矫健的身形已然离开营帐门,脚步轻点回到几人身旁。

“守卫这么松懈?”哈铭起疑。

“许是几日来接连的大胜使得瓦剌的军心已骄,白天见也先之时,作为主帅的他都是志得意满之态毫不遮掩,下面的这些士卒的心态就更不必多说了。”明扬推论道。

“还是要小心谨慎为妙。”朱祁镇提醒道。

几人俱是点头赞同。

“瓦剌这回取胜侥幸偏多,如今围困几处重镇,看着势不可挡,但是攻城不比野战,大同、宣府几座城池本来就兵精粮足,城高墙固,守军只要坚韧,不是短时间轻易能攻取的。”明扬分析道。

“我看也先是个恃强益骄、好大喜功的人,过段时间,久攻不下城池,必然会恼羞成怒,到时候我们就危险了!”明扬说完,看了眼朱祁镇。

“那你的意思是……”哈铭心中已经想到一个字,向明扬求证。

“对,逃。”明扬肯定道。

“怎么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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