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有问题？”荆双慌忙站起身。
荆大牛也一并起身，憨厚的脸上满是茫然，手中还拿着啃得只剩半截的馍馍。
老妇受到了惊吓，踉跄地往后退了半步。
方海用手抹去嘴边的糊糊，眼神复杂地盯着手足无措的老妇，质问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老妇注视着吐在桌上的糊糊，面露惶恐，像受了极大委屈：“这可是地宫娘娘赏赐的圣物，老太婆平日都舍不得吃，一片好心招待你们……罪过，罪过啊。”
三人面色同时一变。
地宫娘娘，这个名字他们听过两次了。
方海用手指捻了捻黄褐色糊糊，感觉有些硌人，抬起指尖一瞧，上面沾着几块细碎的砂砾。
“这根本不是食物，分明就是黄泥啊！”
“你、你居然诋毁圣物！地宫娘娘息怒，无知小儿不懂事，地宫娘娘息怒，无知小儿不懂事……”
老妇吓得六神无主，转身朝橱柜方向跪倒，像着了魔般，咚咚咚的不断磕头。
方海这才注意到，橱柜顶端供着一个摆件，和现实世界的菩萨佛像有几分相像，通体棕黄，泥塑金身。
这难道就是地宫娘娘？
他和荆双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老妇的神态动作，似乎并没有恶意，只是被所谓的“地宫娘娘”蒙了心智。
“婆婆，你别这样。”
荆双担心老妇磕得头破血流，伸手想要拉起老妇，可她发现，老妇消瘦衰老的身体此刻犹如千斤巨石，怎么也拉不起来。
方海担心老妇身体，诚恳地说道：“老婆婆，我初来此地，不知地宫娘娘神通广大，口无遮拦，冒犯了娘娘，恳请娘娘原谅。您快起来吧。”
老妇的动作一滞，又继续磕了三个响头，才在荆双的搀扶下缓缓站直身子，额头满是深紫的淤青。
她双手合十，虔诚道：“地宫娘娘莫怪，小儿已知错，莫要降下责罚。”
降下责罚？
方海看着那尊只有一尺高的菩萨神像，心想：我用请神符箓请神，都要先画符再施法。这一个泥塑金身的地宫娘娘，还能有这般神通？
“唉，罢了。算老太婆我自作多情。”
老妇摇摇头，褶皱的脸庞挤出一丝无奈。
她收起装满黄泥的盆子，又小心翼翼地将吐在桌上的糊糊装到小碗里，扬了扬手：“瞧这圣物被糟蹋的，老太婆心疼啊。吃完馍馍就回房吧，明日早些上路。”
方海三人都松了一口气，如果老妇继续要他们吃这“圣物”，他们也没法下咽啊。
老妇也不管他们，直接将手伸进盆子里，抓起一把黄泥就往嘴里塞。
皱巴巴的手掌和唇边，糊满了深棕色的黄泥。
方海三人看得目瞪口呆，默不作声地啃完馍馍。
回到里屋，气氛有些沉闷。
荆双叹气：“没想到这么偏僻的村落，仍然受到了地宫娘娘的影响。”
“那个老婆婆看上去太吓人了。”荆大牛耷拉着脑袋，有些后怕。
方海坐在板床上，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红运村，江洲官道，偏僻村落。沿路经过的三个地方，都或多或少受到地宫娘娘的影响。
如果信徒是沿着官道传教，那么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从结果来看，红运村受到影响最小，部分村民虽然信奉地宫娘娘，但依然有自己的行事准则。江州官道的空地，大批灾民受到了地宫娘娘的荼毒，骨瘦如柴，垂死挣扎。而在这偏僻聚落，老妇对地宫娘娘深信不疑，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老妇对地宫娘娘如此死心塌地，若不是长期受到熏陶，恐怕没有这样的效果。
方海隐隐感觉，自己距离地宫娘娘的源头，越来越近了。
“老婆婆实在可怜，无亲无故，孤苦伶仃，还受到蛊惑，将黄泥供成圣物，饱受折磨。”
荆双轻轻叹气，眉眼之间尽是担忧。她一个未经世事、纯真善良的姑娘，看不得这些人间疾苦。
荆大牛头脑简单，直接问道：“姐姐，咱们有办法帮婆婆吗？”
荆双面露一丝无奈：“没有办法，我们劝说不了的。”
“仅靠劝说肯定是没用的。即使劝得了一人，也劝不了所有人。”
方海接过话，“如果想要彻底解决问题，恐怕得找到那群传教的头目，只是……”
后面半句话没有说出口。
荆双清楚，方海想要说什么。他们三人此行的目的，是前往太平城，这件事管不到，也很有可能管不了。
屋内一片沉默。
“我先睡了。”
荆双俏美的脸上愁云不散。
今日，她见识了饿殍遍野的惨状，见识了痛失孩子的女人，见识了视泥为宝的婆婆。一日之间见证人世苍凉，内心饱受痛楚，有心无力，只能默默承受，独自消化情绪。
她固然善良感性，但更很清楚自己不该要求方海趟这趟浑水，这样的无理要求，只会让三人都置于险地。
方海瞧她神情低落，心里也不太好受。
若他能熟练用出借神符，为了周边百姓的安宁，或许能试上一试。可他现在奇毒在身，不知何时毒发，还要确保荆家姐弟的安全，贸然涉足未知的危险，显然是不明智的。
浅薄而不自知，冲动而不自束，不是勇，是莽。
日暮西下。
荆双、荆大牛早早睡下，只剩方海，独自点着烛火，翻看《太一通天符箓秘法》。
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娱乐方式，早睡早起是乡里人的常态。
若不是方海习惯了晚睡，手头有符箓可以研究，也撑不到这个点。
玄火符！
方海将玄火符取出，放在手中。
这张符箓已经画好了符文，但方海想要使用它，还需要请示神灵毕亢。
神灵“毕亢”，掌管天地五行。获得祂的认可，就可以不受限制地使用的五行符箓。
如何借用毕亢的力量使出玄火符，符箓秘法中有一段注解，讲得很模糊，只写了简单的五个字：剖心明悟之。后面跟着一段请神口诀。
明悟倒好理解，这个剖心，应该是掬诚相示的意思，指的是要诚心对待。
“诚心去领悟，说了和没说一样。”方海忍不住吐槽一句。
他尝试口诵请神口诀。念完两遍，除了让荆双翻了个身外，没起到任何作用。
屋外很久没传出动静，老妇大概已经睡下。
方海瞧了一眼荆家姐弟，两人睡得平静安稳。
他合上符箓秘法，在荆大牛如雷的鼾声中，熬了半宿，才勉强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