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有人吗？”
方海轻声叩门，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和善些。
屋里传来动静。随后，吱嘎一声，一位老妇将门拉开一道缝隙。
“你们是？”
老妇有些警惕地看了看方海，又扫了一眼后面的荆双、荆大牛。
荆双快步上前，柔声道：“婆婆，我们三人是红运村的村民，沿着官道前往太平城。想借您的屋子暂住一晚，银钱按照客栈的标准给，你看是否方便？”
荆双样貌清新脱俗，配上她柔和甜美的声线，一下降低了老人的戒心。
“小姑娘真漂亮，进来吧。”老妇褶皱的面皮松弛了些，将屋门推开，让三人进来，“你们村子偶尔会有人来这里借住，不是一回两回了。你们也不用多给钱，老婆子花不了，留点茶水钱就行。”
听老妇这么说，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屋内光线有些昏暗，远离窗户的角落长出了白色菌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家里乱了些，就老太婆我一个人住。我的眼睛，不太好使，你们多担待些。”
老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她的眼泡略有浮肿，大块眼白占据了眼眶。
荆双感激道：“婆婆，多谢你收留我们。需要我们帮忙，你尽管开口。”
“不用不用，老太婆身子还健着呢。你们睡在里屋，里头有个板床，三个人挤挤能睡下。”
老妇示意三人往里走，然后慢吞吞的拿起抹布，开始擦拭有些落灰的桌椅板凳。
“恩公，你介意吗？”荆双略带羞赧地低下头，轻声问。
方海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她指的是共睡一张床。
“出门在外没有那么多讲究，你不介意就好。”
方海没有往那方面去想。自从进屋后，他一直仔细地观察周围环境，还没有完全放下戒备。毕竟身处在这妖魔邪祟横行的世界，防人之心不可无。
里屋不大，中间摆着一张板床，旁边是瓦罐、农具、木柴等杂物。方海拍了拍泥巴封口的瓦罐，又凑近闻了闻，一股发酵味道，里面装得似乎是腌菜。锄头、木犁等农具，还沾着湿漉的黄泥。
老妇应该在这里居住很久了，就是淳朴的百姓，方海悬着的心渐渐放下。
荆双瞧着方海翻翻这个，看看那个，扑哧一乐：“恩公，有你在身边，我们格外安心。”
这似乎是她几天来，第一次摆脱恐惧和悲伤，露出灿烂的笑容。
方海见她肤白胜雪，脸颊没有涂抹腮红，却带着些许粉白的红晕，好似初绽的樱花，一时间有些挪不开眼。
荆双感受到他的目光，羞涩地别过头去，本就淡红的面色更显红润。
荆大牛倒是心宽，放下行李，手脚一横，大喇喇地躺在板床上，很快响起了节奏感十足的呼噜声。
还好他没有乱动的习惯，给两人留出了足够的空间，否则，两人就要挤在一块睡觉了。
砰砰砰，敲门声响起。
“安顿好了吗？老太婆等会给你们弄些吃食去。”
老妇出现在门口。
“婆婆，你随意弄些就好，我们自己带了干粮的。”
方海担心老妇拿出舍不得吃的东西款待他们，抬头叮嘱一句。
这老妇独自居住在屋里，眼睛不好使，生活条件本就困难，不能给人再添麻烦了。
在这里，不是人人都能吃上肉的。收成不好的年头，庄稼人连喝口粥都是奢侈。即使是村子里最富有的人家，也只能偶尔吃上那么一顿肉。
“这婆婆看着挺面善的，我们的运气真好。”荆双感慨道。
方海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这世道，能碰上一位心地善良，愿意收留陌生人的人家，实属不易。
荆双伸出洁白的藕臂，揉了揉泛红的眼睛：“恩公，你困吗？”
方海微微一笑，看出她已经非常疲惫：“我不困，你休息吧。”
虽然外头的老妇看着面慈心善，身体孱弱，眼睛还不太好使，应该害不了他们。但就怕发生什么意外，最好还是有人保持清醒。
荆双简单的梳洗了一番，盘起一头乌发，躺在荆大牛的左边。她弓着身子，往角落缩了缩，很快进入梦乡，呼吸声轻柔均匀。
方海没有闲着，从怀中取出符箓秘法。路途还剩三日，他要抓紧时间记住玄火符，以便应对一些突发情况。
“成了。”
约莫两刻钟后，他终于将玄火符剩下的细节全部记在脑海里，又照着记忆，绘制出一张玄火符。
“玄火符是请神符箓，想要发挥威力，必须要向神灵请愿，不知神符能不能绕开这条限制。”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家里没有什么东西，老太婆我也不会做，简单准备了一些，不要嫌弃。”
老妇颤巍巍地走到门前，朝方海努了努嘴，示意他叫醒姐弟两人。
“麻烦婆婆了。”
方海起身，轻轻拍了拍荆双和荆大牛，“起来吃饭了。”
荆双应声睁开双眸，她睡得香甜，俏脸挂着淡淡的满足。
反观荆大牛，依旧打着如雷的鼻鼾，厚实强壮的身躯纹丝不动。
荆双连拍数下弟弟的胳膊，才将他唤醒，又好气又好笑：“他一直这样，能吃能干更能睡。”
三人来到外屋。
老妇的手脚不太利索，正慢吞吞地从橱柜往外拿餐具。
荆双瞧在眼里，上前帮忙放置瓷碗，又摆好木筷。
老妇脸满脸的褶皱翘起，呵呵一笑：“真是既漂亮又贤惠的好丫头，谁要是娶了你，那真是天大的福气。”
荆双听到夸赞，先是俏脸一红，甜甜一笑，随即想到什么，忽然轻蹙眉头，低垂眉眼，神情变得有些落寞。
方海了然。这姑娘心思缜密，应该是想到自身的婚事了。毕竟在村民眼里，她是已经出闺出嫁的新娘，和穷凶极恶的蛇妖结束了亲。
即使没有任何夫妻之实，也会被愚昧无知之人，嚼碎舌根。
“家里没什么东西，你们将就着吃。”
老妇从地上拿起一个提篮，掀开上面盖布，里面是一堆白面馍馍，馍面微微发黄。
方海倒不意外。虽然没什么胃口，但也不好拂了老妇的善意，苦笑着拿起馍馍，塞进嘴里。
冷得有些发硬。
顿顿粗糠淡饭，不知道还得吃多久。
荆双和荆大牛两人倒不挑剔，默默地啃着馍馍。
“不光有馍，还有好东西，老太婆去拿来。”
老妇似乎看出方海的为难，呵呵一笑，走进仓房。片刻后，她双手捧来一个小盆。
盆里装着黄褐色的粘稠固体，看上去像谷物碾碎后制成的糊糊，冒着热气。
“这是老太婆平日舍不得吃的好东西，快尝尝吧。”
方海赶紧接过来：“谢谢婆婆。”
这恐怕就是婆婆能拿出的最好食物。糊糊就着馍馍，总比硬啃馍馍强吧。
他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还没来得及细品，方海忽然呕的一声，将糊糊全部吐到桌上，面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