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熹，已是卯时。
闹哄哄的声音在院外响起，伴有砰砰砰的敲门声。
“谁呀，大清早的。”
荆勇打着哈欠，顶着黑重的眼圈，打开了院子大门的门闩。
一大帮村民在门口等着。有笔直站着的，有靠着门框的，有坐在台阶上的，乌泱一堆挤在门外。
为首的是一个山羊胡子男人，正是村长王大勇。
“村长，别来无恙啊。”荆勇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问早也不用带这么多人来吧？”
王大勇笑眯眯地说：“昨天说好的，要把你家喜事布置给撤了。你家的事就是我家的事，我能不上心嘛，这不清早就喊了兄弟伙来给你帮忙。顺便，给方侠士带了一份谢礼。”
说完，他招呼身后的村民：“大家都忙活起来，把老荆家的喜事布置全部都撕掉，动作都麻溜点。”
荆勇皱着眉，看着乌泱泱的村民挤进自家院子，不分由说地闯进各个屋子。
不出半柱香时间，一个硕壮的汉子跑了出来，瞥了一眼默默抽烟的荆勇，扯着嗓子向王大勇汇报：
“大哥，荆家儿子女儿全跑了！”
王大勇脸上的笑容一僵，双眼眯起来，死死盯着面前的黑脸糙汉子：“是你放跑的。”
荆勇依然抽着烟，将脑袋埋在烟雾里，没有答话。
大嗓门壮汉犹豫了一下，继续汇报：“那个姓方的符师也不见了。”
“干你娘！”
王大勇瞬间暴怒，抬起一脚，狠狠踢在荆勇的肚子上。
荆勇被一脚踢倒在地，烟杆啪嗒一声摔在门槛上，折了。
身后的壮汉立刻用粗壮的胳膊架住荆勇，让他无法动弹。
荆勇坐在地上，往旁边吐了口唾沫，面色依然没有太大变化：“我是你妹夫，你要杀了我吗？”
王大勇蹲下身子，与荆勇平视，阴狠地瞪着他，一字一字往外蹦：“我妹，早该改嫁了。”
……
红运村向北，江州官道。
方海抬头看了看天空，一缕白光从地平线穿射而来，照在脸上，暖洋洋的。
日出之处，是东方。
这个世界的太阳，和现实中的太阳并没有什么区别。
若不是身旁有两个穿着复古服饰，埋头赶路的姐弟，他真有种还活在现实的错觉。
“大人，我们已经赶路近一个时辰了，要不休息下吧。”荆双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显然是快撑不住了。
她连日承受着与妖兽成亲的压力，今夜除妖后，又几乎没睡，趁着夜色赶了一个时辰的路，体力明显有些不支。
“好。大牛，我们歇一会儿。”
方海点点头，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荆大牛，他倒是神色轻松，没有丝毫的疲惫，“你们别叫我大人了，怪别扭的。就叫名字吧。”
荆双站定，用清脆的声音说道：“不敢。您对我有救命之恩，如果大人不嫌弃，我就叫您恩公吧。”
方海苦笑，果然，在这里套用现代观念是行不通的，总不能宣扬什么“人人平等”吧。
看来这姑娘是不会改口了。恩公就恩公吧，总比大人顺口些。
荆大牛左看右看，挠挠头：“那我叫大哥吧，方大哥。”
这个称呼，方海倒能欣然接受。
荆大牛掏出一块麻布铺在地上，三人围坐在官道旁边的空地，进行简单修整。
“不知道爹和娘怎么样了。”
荆双叹了口气，从荆大牛那里拿过行囊，取出一些糕点，分给方海和弟弟。
方海宽慰道：“荆叔答应过，忙完家里的事，就会来和你们汇合。”
荆双往村子的方向望了一眼，不无担心道：“最近这段时间，整个村子的人都变得怪怪的。”
“哪里怪？”
“村里人整天都在念叨着什么【地宫娘娘】。爹不愿意跟他们一起信这个，就受到了村长的处处刁难。”
地宫娘娘……
这个名字并没有在符箓秘书记载的“神灵”之列。难道只是个信徒虚构出来，并不存在的“野神”？
“大家信奉这个地宫娘娘有多久了？”方海尝了口糕点，味道还算不错。
荆大牛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好像有两个月了。”
荆双补充道：“大雾消散后没过多久，就有穿着奇怪的人来我们村子里，大肆宣扬信奉地宫娘娘的好处。”
又是大雾。
妖兽作祟、诡异频发，似乎都和江州这场大雾有关。
方海正思索着，忽然隐约听见不远处传来动静。
荆双和荆大牛也听见了，齐齐向声源处望去。
声音断断续续，从官道的另一侧传来，视线被茂密的树木和丛林遮挡。
“你们在这休息一下，我过去看看。”方海起身。
现在青天白日，总不会碰到什么妖魔鬼怪吧？
“大哥，我也去。”
荆大牛也站了起来。他将近一米八五的个子，身材魁梧健壮，在这个生活条件艰苦的世界，绝对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你留在这里，保护好姐姐。”
让荆双一个人守着行李，方海总觉得有些不放心，向荆大牛嘱咐了几句，独自往声音方向走去。
穿过官道，拨开厚厚的杂草丛，方海找到了声音来源，愣在了原地。
眼前是一片黄土地，地面坑坑洼洼，像被刨过了一般。地上铺着破烂的布条，有几个全身蜡黄、形如干柴的人躺在上面。
若不是这些人偶尔轻微地动弹一下，方海还以为地上摆着一堆包了皮的枯骨。
声音是坐在“骨堆”里的女人发出的。
她同样骨瘦如柴，怀里搂着一个看上去已经断气的干瘪婴孩，发出时断时续的抽泣。
“这里发生了什么？”方海站在远处询问。
这些人好像是遭受饥荒的难民，但枯骨成堆的画面实在有些诡异，他不敢贸然上前。
抽泣的女人僵硬的转过头，注视着方海，眼睛努力地睁大，嘴里在念叨着什么。
她的面部和身体一样干瘪，皮肤像是被附着在了骨架上，轮廓分明，如同失去了血肉。
距离太远，听不清她在念叨什么。
方海犹豫片刻，确定了地上那几具难民处于半死不活状态后，慢慢走上前，这才听清了女人的呢喃。
她的嘴里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
“……地宫娘娘……还我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