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牢的吟唱对已经统合成完整意识的「零号」无效，发觉东方城平盯着她，微微一笑，东方城平便“听”见了她的心声。
也许因为无需组织语言，她的心声逻辑完整，且丝毫不掩藏直白的情感。
「叫我「零号」就好，从前的名字，无论选哪一个，对其他的名字都不公平。我也像从前过家家时叫您「妈妈」好了。」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当然，您的「频率」很明显。我是「零号」无疑，您却未必是原来的「妈妈」。为了保险，我读取了您的记忆，这种小事不需要完全与您的频率完全共鸣也能做到。」
东方城平无声地咽下了口水，他先前所冒的风险不止是马歇尔的警惕，还有自己的记忆。他原以为自己穿越的身份还未被「零号」发现，已经蒙混过关，谁知道她在这个当口等着自己呢。
「所以，你为什么还要叫我「妈妈」？」
「您不记得那些往事，可我还记得。而且，您的记忆并未消失，只是被藏在了潜意识里。」
「零号」保护着东方城平的心智不受「一号」散发的负面情绪污染，就像东方城平此时抱着她一样。
「您以前是好人，失忆后也是好人，这就够了。」
「等等……也就是说，你从显意识里能看到的记忆，最早也只在几天前我从那片烂尾楼里醒来？」
这一问反倒让「零号」不明所以了。
「很难理解吗？您的头被钝器打击，在那之前的记忆无法被调用到显意识里。但没关系，我会多讲一讲故事，帮您想起来。」
东方城平这才明白过来，关于地球和穿越的记忆没有被发现。看来那个「系统」也不至于完全当个甩手掌柜，就说现在这个即将暴露身份的想法，也已经在「零号」的认知中屏蔽。
他为之气结，早知道「系统」兜着底，他当初才犯不着跟佐藤户良起冲突，老老实实地接受检测，当个文职，不比干一线工作安全许多？
「你以后恐怕不会经常见到我。你也是受害者，不应当有与马歇尔同样的下场。但若是就这样放你回归正常社会，也是一种风险。也许你看在我曾经是你的熟人，不会篡改我的认知，陌生人可说不准……」
「我明白，治世财团的收容部的确是个好去处。」
还在组织想法的东方城平一愣。这节奏不对啊，像她这种邪恶组织开发的秘密武器，最大的愿望不该是突破收容，在电影的末尾给到一个所有角色都都没有注意到的特写，好充当第二部的反派来着？
这咋还有主动进去的呢？
「怎么答应得这样痛快？」
「……那里对我而言只有陌生。」
东方城平暗自怪自己糊涂，自己竟然也犯了想当然的错误。
人对陌生事物总是恐惧，不论在“端”的总部还是鲁氏福利院，都与正常社会搭不上边。「零号」从未见识过正常社会，又怎么会向往它呢？
至于好奇……她不知多少年都生活在这里，几乎没怎么见过新鲜事物，更谈不上养成什么「好奇心」了。
相比之下，一个与外界隔绝的空间，不论它叫鲁氏福利院、“端”的总部、收容部或别的什么，反倒是那个能让她感到安心和舒适的环境。
「不用那么严肃，这本就是我选的路。但我去哪，龙卫或许不会任由您说了算。不过没关系，只要我侵入他们的意识……世界将听我，正如我听您一样。」
「千万别！我有把握说服他们，一旦你有什么敌对动作，怎么洗也洗不清了。」
东方城平急忙阻止。
「零号」盯着东方城平，她能判断出东方城平不是为了缓住她才这么“想”，而是真有把握。
她露出一个极为浅淡的微笑。
「如您所愿。」
在蒲牢众面前，「一号」逐渐变得平静，诸多失去理智的灵魂也从躯体里被释放出来，归于天地之间。这样就足够，除了这里，附近没有人烟，他们无法为害一方，只会连本能都逐渐消失，化作一缕清风。
与囚牛众联手才能堪堪抵挡的「零号」不同，意识统合还未完成的「一号」只是一盘散沙，反而比单个的厉鬼容易解决。
随后，剑眉男人便把注意力转向了东方城平怀里的「零号」。
“你是怎么让她顺从你的？”
东方城平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随口答道：“我在福利院待过很长时间，最清楚与社会隔绝的孩子最想要什么——接触和依靠。而「妈妈」是最能提供上述二者的身份，于是立刻得到了她的信任。”
剑眉男人看东方城平说得煞有介事的样子，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她会被护送到治世财团收容部，并妥善安置。”东方城平从佐藤户良手里接过秘银手铐，封住了她的能力，也打消了龙卫的戒备。
「零号」的能力对囚牛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既然治世财团愿意揽下这个危险的收容物，自然再好不过。
“既然如此，那清扫完这里后，我们就收工。你们若是等得不耐烦，也可以提早离开。”锦衣男人下了指令。
“先不忙，”魏梦山缓缓说道，“我还想告诉你们，关于……”
“什么？”
“飞机失事其实源自龙卫的袭击。”
“什么？”最先叫嚷起来的并不是龙卫，而是石川善道，“老魏，你……”
锦衣男人倒更加沉得住气，他相信魏梦山会解释下去。
“先前骗了你们，是因为我还不能确定你们和发动袭击的龙卫是否为同一批。”
“不可能，一切行动人员都由歆大人亲自挑选，他的判断力毋庸置疑。”
“我并不是在说你们之中有‘端’安插的内鬼，”魏梦山摇了摇头，“但若这本就是他的计划呢？”
剑眉男人想要呵斥，却被锦衣男人提前阻止。
“就算歆大人不是龙主，也不容他人胡乱猜忌……给我一个足够具有说服力的理由。”
“「一号」刚好由我们一路追查的「魂瓶」里的灵魂融合而来，「老板」早已把它的去向告诉你们的负责人，也就是歆。但你们并未拦截住「魂瓶」，看来歆对你们并不信任。我明白他在你们心中的威望很高，但还不够高。要知道，不绝对忠诚，就是绝对不忠诚。”
“瞧你这话说的，我们还能背叛不成？”剑眉男人一时还没想通其中的关节。
“这儿离九龙城近千公里，明明集结地方的灵域人就可以，你以为他为何要从首都抽调人力？”魏梦山立马反噎一句，“防着你们呢。”
锦衣男人一脸凝重，手中的铁笛敲了下剑眉男人，说道：“龙主！不是我们背叛了歆，而是他背叛了龙主！”
“权力交接需要时间，现在赶回去还来得及。也许他还准备好了庆功宴，不藏刀斧手那种。当然，是为你们的凯旋还是为他的登基，就说不准了……”魏梦山悠悠说道，“需要我们帮忙吗？”
“这就不必了，你们已经被确认死亡，贸然出现在九龙城反而容易打草惊蛇。接下来九龙城会有一些大动静，我建议你们找个地方藏一藏，等风头过去。”
“……可以，我好歹认识几个老熟人，不会走漏风声。”
锦衣男人打量一眼已经错过抢救时间的马歇尔，转头就走。其余龙卫也跟着鱼贯而出。
石川善道愣了许久，才问道：“这就把他们支开了？”
“他们没全信我的话，但并不能排除我所说的可能性。但凡龙主有一丝风险，龙卫都不能置之不理。”
“那他们确实忠诚。”
“如果你从小接受这种信念和训练，你也会这么做。”
“你对明煌就没点归属感？”
“话别说太重，虽然利用了他们的忠诚，但这不代表我站在背叛者的立场。除了最开始的谎言之外，往后的确是我的猜测。我对龙主谈不上忠心，但一个不择手段的野心家上位绝对不会比现在对明煌更好。至于现在……”
魏梦山转头看向「零号」。
“我们只需要代为清扫这里，随后找个偏僻地方，等着龙卫的联系就好。”
“为什么不直接离开明煌？”
“没那么容易，且不说我们几个「死人」该如何出境，一旦有人注意到蒙受无端空难而幸存的我们，难免会对龙卫产生些揣测。不管这种揣测抱有善意还是恶意，对即将要「清君侧」的他们都不是好事。”
“难怪他们一个人都不留，任由我们清扫这里。哪怕不知道「宝藏」在哪，但只要清楚藏宝图的人的行踪，照样能分一杯羹。”东方城平若有所思道。
魏梦山咧嘴一笑。
“没关系，等他们从歆口中得知‘端’到底在研究些什么的时候，我已经把那些东西付之一炬了。机器毁掉，「零号」送走，给他们留下的顶多是些无关痛痒的实验数据。也许以后会产生用处，但绝不可能借此复现这种非人道的实验。我相信龙主和绝大部分龙卫都不至于为「永生」抛弃道德底线，但还是杜绝这种可能性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