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人的快乐真是想象不到……”石川善道一边感叹，一边钻进机舱，“我本以为奢华会从进入机舱开始，但没想到从航站楼候机室开始就有机务人员一路指引。这待遇，比民航客机的头等舱都好了吧？”
“你坐过头等舱？”
“没有，我就那么随口一说，毕竟以前真没这体验。”
东方城平环视一圈，机舱内除他们几个灵域人外，没有空乘。他随意坐下，瞄了眼外面舷梯边站着的勤务，问道：“似乎只有我们几个在这趟航班上，这也是出于灵域隐世原则？”
“当然。而且，看你和石川善道刚才就有些无从适应这种无微不至的服务，如果有乘务员在，你们也会感到不自在吧？”佐藤户良按照广播提示关掉终端。
“咱们这一趟下来得花多少钱？”东方城平鬼使神差地问了句。
“不算时差，按这一班三个小时算，大概二十五万牧蓝币吧。”
“多少？！”东方城平还没说什么，石川善道就被这个数字惊得嚷嚷了起来。
“放心，后勤部报销，不会从你的工资里扣的。”佐藤户良笑着解释，就像别人因为悲情电影而潸然泪下，却反而能引起看过这部电影的人愉快，有一种「终于有人也掉进坑里」的幸灾乐祸。“吃的喝的都在机舱后部的保温箱里，想要就拿，不必拘束。”
石川善道探头往机场后部瞅了一眼，保温箱像叠罗汉一样摞在角落。
“这么多？运私货呢？”
“那这运费未免也太高了点。”佐藤户良摊了摊手，但亲眼看见保温箱后，则脸色一变，小心翼翼地侧耳聆听箱内的动静。
“放心，里面不是炸弹，是食物没错。我特意叫后勤部准备的，整架飞机也被我检查过，没有异常。”绮拉仿佛知道佐藤户良在担心什么，“好歹也对我的能力有点信心啊，队长。”
还不等佐藤户良问及这么多保温箱的用途，绮拉又回头向东方城平和石川善道搭起了话：“对了，我还不知道你们俩的灵域能力，能够告知一下吗？”
“我还以为绮拉小姐早就从其他人那打听到了。”东方城平没有正面回答。
“向本人询问灵域能力，总比从他的熟人那旁敲侧击要来得礼貌。作为交换，我的能力是「直接触碰以解析电路，并可以在接触点附加开关」。”
两人对视一眼，既然绮拉已经是「云雀」的一员，自然没必要对自己的灵域能力遮遮掩掩。作为灵域新人，两人也对清理队不抱有什么偏见，便爽快地说明了自己的能力。
数分钟后，一切准备就绪，窗外的机场跑道指示线向后穿梭。飞机加速所带来的超重像一只无形的手，将东方城平紧紧按在座位上。与此同时，耳朵隐隐作痛。东方城平望向邻座的石川善道，他的脸色还要更差。
“坏了，忘记拿口香糖了。”佐藤户良吞着口水，但因为飞机还处于爬升阶段，无法随意离开座位，“像我这样做，也能缓解压耳。”
东方城平依言照做，咽鼓管打开，伴随着一声气流冲击鼓膜发出的闷响，中耳与外界的气压再次平衡，疼痛也随之消失。
从起飞到破云不过几分钟，看似遮天蔽日的朔都便被甩在身后。每一次平飞都会造成短暂的失重，直到最后一次失重结束，飞机抵达巡航高度，广播响起，准许乘客自由活动，几人才解开安全带。
“嗯，脑瓜子嗡嗡的……”石川善道晃了晃脑袋，“这么一直咽口水，都有点渴了。保温箱里有饮料吗，比如可乐什么的？”
“只有各种冰镇酒，接下来有任务，你也不是冬火共和的人，有酒不喝死不了，就不叫你喝了。但我记得这架飞机上有碳酸饮料机，你可以自己接一杯。”
得益于南联邦曾任总统尼古拉的鼎力推行，可乐在牧蓝星也被发扬光大。出于好奇，东方城平曾经买过一瓶，其风味已经与地球的某知名可乐相差无几。
穿越到一个处于后工业时代的世界，好处就在于此。一些原本在地球就相当受欢迎的东西，也能借牧蓝这边的工业体系复刻出来。虽说可乐本质上属于廉价的糖水，出现在公务机上简直轻浮得不合时宜，但这架飞机本就不用作商务密谈，自然没那么多条条框框。
他自己曾经也是个狂热的可乐爱好者，但后来，他尚在地球时所属的公司在办公室里安了台咖啡机，意思是鼓励加班。但员工们只把它当做热水器来用。碰上什么难做的项目，或者点累了刷新电脑桌面的操作，就接上那么一杯热水，稍放凉后一饮而尽。只需等待尿意袭来，便可以溜进卫生间里思考人生或单纯地用手机摸会儿鱼。
“JOJO，你要可乐吗？”石川善道已经站在碳酸饮料机前。
“不用，我更喜欢喝白开水。”东方城平则点击着另一侧咖啡机的电子屏幕。
“一个在公务机上喝可乐，一个拿咖啡机接热水，该说是你们不适应，还是适应得过快呢？”绮拉笑着摇了摇头，“既然如此，那顺便把饭菜也拿出来吧。”
“为什么，这还没到饭点吧？”庄桃看了眼终端。
“那也离饭点不久了，更重要的是，执行任务前，难道不该吃顿好的吗？就像「产能战争」时期的南联邦飞行员。”
佐藤户良意外地看着绮拉，随后释然一笑，说道：“也是。”
“真搞不懂，比起「送行饭」，难道不该是「庆功宴」更能激起斗志吗？”庄桃撇了撇嘴，但很快就被熟悉的香味俘获，“辣子鸡！绮拉姐你早说啊，我好久都没吃过家乡菜了！”
石川善道把那盘辣子鸡端上桌面，又看了看魏梦山，突然搭不着边地问了一句：“老魏，你的那只火鸟看见它的同类被做成菜，会不会生气？”
“不会，它甚至不是独立的生命，而是通过我灵域能力放出的火焰化形而成。”魏梦山呵呵一笑，「瞑火鸟」在他肩膀上出现又消失，“所以，我也能够随时把它收起来，否则，可带不进各种公共交通工具。”
端菜什么的也完全没有推脱，也许是出于干燥和低压的环境，大多数菜品都勾过芡或淋上了酱汁，以防味蕾对甜味和咸味的敏感度下降。
东方城平一开始还有些收敛，但很快也加入他们风卷残云般的进食。虽然这些菜所用的动植物品种与地球并不相同，但值得欣慰的是，对美食的评判标准依旧没有变化，甜是甜，鲜是鲜，牧蓝人同样也为了把食物做得好吃而历经了上千年的工夫。
但胃口最好的并不是在场的四个男性，反倒是个头不高的庄桃战斗力最强。
“这……你第几碗了？”石川善道有些震惊，这饭量比他那个老头子病友还大，不免有些担心。
“没关系，这是正常情况。光靠我的胃肯定没办法消化这么多东西，但血肉可以帮忙，所以再怎么吃也不会影响身材。”庄桃喝了口水，冲淡味蕾上残留的乡思，笑了笑说道，“相对的，血肉也可以把它所吸收的营养让渡给我，我甚至可以让它吞噬一整桶泔水，然后不吃不喝很久。美食对于我而言，起不到提供饱腹感的作用，只是一种能够引起幸福感的味觉刺激。不过，这就足够了，毕竟这是为数不多的，直接作用于身体内部来获取快感的合法手段。”
绮拉在庄桃身旁，用手指绕起她的长发。见所有人用餐完毕，她便拿出终端，拨通了电话。
“都准备好了吗？”终端另一头的人开门见山。
“老板。”佐藤户良立刻认出了他的嗓音。
虽然「老板」这个称谓有被当做治世财团代理人的不当嫌疑，但灵域人公认的「老板」有且仅有一位，也是整个治世财团的话事人。「老板」本身就出自灵域家族，调度起灵域任务来也算专业对口。
“没错哦，所有的「云雀」们都在。”绮拉却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很好，想必你们会疑惑，绮拉为什么会在这时联系我。长话短说，我已经听过入梦师的汇报——龙卫和‘端’的关系并不单纯。且不说龙卫在十年来竟然完全没有察觉‘端’的存在，就连‘端’本身也在大费周章地从其他国家搜集灵魂，我只能这么认为：龙卫已经和‘端’达成合作。龙卫对‘端’的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端’则不伤害明煌人以换取存在空间。‘端’的手上一定有龙卫觊觎的东西，让他们甚至违背灵域原则也要得到。但我曾经与明煌的皇帝接触过，他不像是肮脏无耻的政客，龙卫有没有得到他的首肯也未可知。这才是给你们的真正任务：为了避免引发动荡，我要你们调查那个东西，能带回就带回，不能带回就破坏。直觉告诉我，以杀死许多无辜人为代价而得到的东西，绝对不是什么好玩意。”
“虽然猜到了会是场硬仗，但没想到是和龙卫发生冲突啊……”佐藤户良捏了捏眉心，“我们该怎么做？龙卫已经知道我们的行程了。要是正面交锋，我们这几个人可打不过他们。”
“当然不可能硬来。凭龙卫的敏锐，你们也无法逃过他们的眼睛。但是，任何人或组织的精力都是有极限的，如果你们在龙卫的眼中已经「确认死亡」，自然就会被他们抛诸脑后。”
“假死脱身？”
“没错，至于具体方案，绮拉已经提前向我报告过。接下来会由她向你们解释，我还有其他事，就不多说了。”
通讯挂断，绮拉立刻打开电子地图，投在公务机内安放的视听终端屏幕上。
“根据入梦师给的情报，‘端’的总部位于龙岭山脉深处，人迹罕至。我们要做的就是迫降在龙岭西北方向的高原，随后「毁机灭迹」，造出坠毁的假象——我已经在飞机的电子设备上用灵域能力附加了开关，随时都能让它失灵，即便龙卫解读黑匣子，也只会当成一次令人悲伤的飞机失事。等我们混进横贯龙岭南北的「鹊桥」铁路专列，在二号桥跳车，就离‘端’的总部很近了。
大方向上是这样，但还有一些值得注意的地方。这架公务机经过改造，由专人负责远程驾驶。由于一开始就和后勤部讲好了迫降计划，龙卫看我们偏离原定航线，肯定会派人来检查——或者说，给我们收尸。要是飞机里没人，他们自然起疑。这也是我带上这么多食物的原因，被压在最下面的几个保温箱里堆放着热值较高的有机压块燃料，足够庄桃拿来作为原料造出我们的躯体。虽然无法「起死回生」，但制作几副替身还是没问题的。”
“人体很复杂，若是一比一地复制出来，需要时间。我现在就开始制作。”庄桃应声。
“不用做得太细致，反正也会跟着这架飞机一起被魏先生的火焰焚毁。”绮拉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向着东方城平和石川善道解释道，“对了，庄桃以血肉制作的所谓「生物」不具备独立意识，完全听庄桃指挥。就像她的灵域能力名「兔子雕塑」，雕塑本身不是生命，只是庄桃令它像兔子一般运动了起来。你们看见「自己」在‘坠毁的飞机’上燃烧的时候，不要有任何心理或伦理负担。”
东方城平想象了一下那种场景，脊背传来一丝凉意。这不说还好，绮拉这么一说，任谁也没办法淡然处之，至少他自己做不到。当然，也可能是他在上一世濒死时便体验了一次「走马灯」，对这第三人称的自身的死相，实在不想看见第二次。
石川善道反倒不在意，从刚才开始，他就在低头盘算着什么，口里念念有词。最终他开了口，嗓音有些颤抖：“也就是说，这架飞机还没坐热乎，我们就要把它摧毁？这架飞机……值多少钱啊？”
“我也不太了解，但应该算比较先进的机型了吧？少说得十亿牧蓝币。”
东方城平则意外地看了绮拉一眼。在石川善道眼里，这或许只体现出有钱人的任性。但整个迫降计划与「云雀」成员们的能力密切相关，只可能是两度在「云雀」待过的绮拉，而不是「老板」提出。一个敢想，一个敢批准，这就是「老板」对员工能力的信任——或者说，是牢牢掌控大局的自信。
石川善道掰完了手指头，正好十位数。他用木然的眼神打量着手掌，手指隔空抓了抓，随后无力地垂了下去，只得发出一声感叹。
“十位数的钱说砸就砸，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