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走了？”庄桃看着迅速离开的牛郎背影，有些错愕。
“为什么不呢？这对他来说只是工作日常。我们不是他惹得起的，他也不会再浪费多一分钟时间在我们身上。”佐藤户良说道。
“惹不起……那个彩音，到底是什么？”东方城平忍不住问道。
“一个灵域势力。”佐藤户良顿了顿，“跟治世财团这种类似警察性质的组织不同，许多灵域势力的历史都可以追溯到封建时代，甚至上古时代。彩音从前是伊贺国灵域人的一个分支，很受轻视，自「产能战争」后壮大，甚至成立了集团。”
“为什么？”
佐藤户良摊了摊手：“因为她们能挣钱，挣很多的钱。灵域人掌控着随时能毁灭别人的力量，不适合经营那种维持稳定和秩序的庞大社会组织，比如国家。但灵域人扶持傀儡封建主，或强势的封建主借助灵域人巩固统治，却不是新鲜事。历史上，北联邦曾出现过的教会和明煌帝国的国师就属于此类。
不过，随着科技发展，灵域人也和封建势力一同没落了。毕竟灵域能力再强，生产力也比不过机器；灵域人再能打，也怕普通人手里拿的枪。
彩音的「人傀术」却不一样，她们可以调整自身状态，并借助灵力引导他人对其俯首听命。用科研团队的话说，是通过模仿他人的语气、动作、表情等等，刺激其镜像神经元，达到驭身控魂的效果。”
“你的意思是，伊贺的牛郎，能够骗人倾家荡产的核心PUA技术，竟然来自灵域势力？但是……如此恐怖的能力，怎么会被轻视？”
“她们的能力有限制。别说牛郎，就算是彩音组织内的灵域人，有灵力辅助，仍无法改变意志坚定的人的心智，也很难对同为灵域人的我们生效。
讽刺的是，那些看不起彩音的灵域势力，现在大多衰微。反倒是彩音借着对心浮气躁的现代人精妙控制，在「产能战争」后大幅敛财。伊贺的风俗和牛郎业，就数她们当龙头。当然，她们直到目前都没有越过底线。否则，伊贺政府和治世财团不会放过它。”
“你指的底线，是像‘端’那种，伤害了普通人的生命吗？”
“是其中之一，还有一个重要的点，那就是不能在公众面前显露灵域能力。只要遵守规矩，灵域人就能得到治世财团的帮助，甚至可以混得风生水起。”
“我大概能猜到原因。「产能战争」不止把普通人卷入其中，恐怕还有灵域人的参加吧？”
“是，那场席卷世界的战争，所有牧蓝人都不愿回忆。”佐藤户良眨了眨自己的深红眼瞳，“只是因为身体上有红色特征，就会受到无数人的冷眼。灵域人和普通人的差别，可比区区颜色大得多！无数牧蓝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才让「人人平等」的概念深入人心。我不会让他们牺牲而推动的历史车轮再次退回去。”
佐藤户良吸了口气：“灵域，不可公诸于世。”
东方城平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但纸包不住火，等到灵域的存在最终暴露在大多数人面前，难道不会遭到更大的反噬？”
“灵域当然不可能永远隐藏下去，这就牵扯到另一些东西了。”佐藤户良摘下了他右耳处的某个类似无线耳机的装置。
庄桃也撩开长发，展示了同样的东西。
“就拿它来说，和「捕蝇草」一样，都是治世财团的科技组，借助灵域能力研发出的装置。还记得那个牛郎说庄桃的伊贺语很流利吗？”
“其实我并不会伊贺语，但能靠它说话，”庄桃解释道，“我们叫它「翻译小助手」，简称「小助手」。物理意义上的口是心非，它能改变语言神经中枢传出的信息。心里想着明煌语，口里说出来是伊贺语。反之，你们说的伊贺语，我也能靠小助手听懂。等你通过治世财团的评议团审查，正式有了编制，也能领取一个小助手。”
东方城平的嘴巴张开又闭合，这就超乎他的想象了。
“不植入，只挂在外面就能控制人的发音？”
如果东方城平的故乡有魔法，或许还不会如此震惊。但作为受过人类文明科学教育的穿越者，他联想到了这个技术背后的等价含义。
牧蓝人能在非侵入情况下改变人的神经信号？！
天顶星科技，小子。
穿越者表示看不懂，并大受震撼。
“这是……可能做到的吗？”
“只靠电子信息技术不行，科技组把它和灵域力量结合了起来。比如这个小助手，就是科技组以御兽师沟通动物的能力为蓝本，改进并复现出来的玩意。”佐藤户良抬手在空气中挥了挥，“你能感受到这些无处不在的物质吧？各个灵域势力对它的本质有多种猜测，有说「灵力」的，有说「灵质」的，还有说「灵场」的。但不管是力、质或场，都很难解释灵域能力对宏观世界造成的影响。但贝拉兹诺——治世财团科技组的那个首席技官是个灵域理论和应用的双料天才，她的理论模型似乎能解释，但缺乏实证——虽然我看不懂，但偏偏就是能在这种情况下做出应用成果来。警视厅的那个「捕蝇草」就是她的杰作。”
“你的意思是，我们仍不清楚灵域力量的作用机理，就像一个技术黑箱，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等到把它彻底弄明白的时候，灵域人在普通人眼里也就不再神秘和特殊。到那时，不论是「捕蝇草」、「小助手」，还是灵域人自己，不过是现代科学发展的一环。就算公诸于世，在各个政权的宣传机器下，也不会引发过大动荡。”
“没错。”佐藤户良严肃地点点头，“灵域人代表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秩序。但它在机器和枪炮面前只能让步。如果灵域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你能想象结果吗？”
“能想得到。灵域秩序会被现代化军队碾碎——以一场战争的形式。”
“比如「产能战争」。灵域人为了各自的国家和信仰相互厮杀，又被绞肉机般的热武器屠杀。直到伊贺在南联邦的战舰上签署投降书的时候，灵域各大势力早已人才凋敝，传承断绝。”
“所以，灵域修养生息至今？”
“算是吧。战后不久，灵域势力的首领们和寡头们秘密签订了条约。寡头们需要一个相对安定的环境瓜分战后的世界，灵域也不想再面对那些战争机器。于是，灵域销声匿迹，直到灵域力量能被现代科学解释并掌控的时候，灵域人才能放心地公开身份，不必担心引发动乱。”
“从「产能战争」结束到现在，足足有80年时间……”东方城平盘算，“这么久的时间，还是弄不清灵域力量的本质吗？”
“灵域力量明显和大脑的构造有关，第一次对人类大脑的精准解剖足足在600年前。”佐藤户良叹了口气，“没错，这么多年，我们就是没弄清灵域力量的本质，或者说，没弄清大脑。
理论研究的特殊之处就在于，有时像洪水决堤般突飞猛进，有时却转瞬之间摧毁理论的大厦。有时在歧途上一路狂奔，浪费无数人力物力；有时却只能在原地打转，被迫等待更先进的研究工具出现。理论突破催不出来，只有等。”
“好吧，感谢你告诉我这些秘辛，”东方城平点头表示理解，“佐藤队长。”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是秘辛。但对灵域人而言，这是必须了解的一课。就算我现在不说，以后你也得学。”
佐藤户良说罢，羡慕地看着繁华的街市。各色霓虹灯在他深红的眼瞳中只能映出红色的钢铁建筑倒影，也仅仅是倒影。
“或许当灵域人与普通人意识到他们其实一样之后，眼中的景色也会变得相同……
我们是两个时代之间的尘埃，既没能消逝于过去之荣光，亦不可容身于未来之垂成……”
“行了！”庄桃无奈地打断了佐藤户良，“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有文艺的一面？”
“有感而发而已……”佐藤户良看见庄桃一脸严肃地递过来她的终端，问道，“怎么了？”
“嘟噜噜噜噜噜——”
是魏先生打来的电话，佐藤户良连忙按下接通键。
“佐藤的电话接不通，怎么回事？”东方城平凭声音判断，魏先生似乎是一个沉稳的大叔。
“我在，终端坏了，庄桃和我在一起。”佐藤户良答道。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松了口气。
“你们似乎在向我这边赶。不用过来了，我的「暝火鸟」发现了状况，有人死亡，死相很不寻常，八成是灵域人干的。我会让「瞑火鸟」带你们去受害者家里，就在歌舞伎町。你们再次验一下尸，然后我们会合。”
三人面面相觑，相同的念头在他们的脑海中升起——
“端”动手了。